藻雪/悔薄幸(159)
祁青鹤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见那妇人眸中暗无光色还余剩着没有道尽的委屈与怯柔。
刘能继续说道,“莫说官宦之家多有豢养姬妾用以送人欢娱,底下的百姓少不得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典妻讨饶来求一时的安顺,这些被送出去的妻于是便成了娼,她们有的会被迫自愿为了夫家奉献一切,等到血被吸干了之后便做了垃圾一般的被丢弃在了角落里边。”
祁青鹤没有说话的望着那远去在青日下的两个身影。
“这世上会有太多太多的无可奈何,更是由不得女人做出怎样的选择。”刘能道。
“师爷有知道些什么?”祁青鹤道。
“我并不知道什么,大人。”
刘能望着他道,“只是我出身卑微,从小就有见着这些,不说这世间对于女人来说容不得她们真正的去做出自己的选择,便是我这等小人也有太多的不可选择。”
祁青鹤侧眸望向了他。
刘能却像是豁出去了一般的说道,“比如现在,我夫人身怀六甲不小心摔了一跤险险小产,她疼死在了医馆那里头,我想陪着她,却又实在不得不跟着大人为了案子在这城中四下奔波忙碌着。因为大人官高压天,我纵是有再多的不愿意也不敢开口推辞,只要大人一句话,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我都得随传随到,哪怕我夫人有病有伤我都要无可奈何的舍下她第一时间赶过来。”
说到这里,刘能跪在了他的脚边,道,“此案如今已是清结,恳请大人允我辞任,放我回乡。”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似他这般的独来独往没有牵挂,没有后顾之忧的敢于硬刚到底。
亲眷,爱侣,孩子,朋友。
每一份能与之牵连的人与物在产生一定的感情羁绊之后都会在无形中成为软肋,成为了为之顾虑为之保护的一个存在。
这是每一个人都能懂得到的道理,但却唯独他好似无法理解。
刘能并不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稍稍换位思考一下,简单的代入一下自己便能得知道,皇胄权贵在上,哪里会由得自己愿不愿意、喜不喜欢、可不可以。在那单是一只手便可遮天的皇权之下,要一个妇人送酒卖笑跳舞丹青,哪里由得她拒绝?
尤其还是在自己夫婿入狱的情况下,哪里敢不去讨好对方,又哪里敢不去迎合对方?
便是他这般有得个小官小职在身的男人,面对高他一级的官贵让他往东都不敢往西好吧。
“……”
祁青鹤望了他许久,那一双眸子尽是一片寂灭之色。
半晌。
他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大人?”刘能有些怔愣的抬头。
“这几日你有事不必跟着我。”祁青鹤道。
刘能一怔,像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不仅没有生气还好似愿意放自己的假。
“辞任之事后说。”
祁青鹤将他扶了起来,道,“先去吧,代我向刘夫人问好。”
刘能愣了一下,心里登时狂喜的再三向他拱手揖礼,“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终于得到了释假,刘能再也无心留在这里一刻的转身就往医馆的方向跑了过去,一路好似个旋风一般,险险撞着了好几个街上行路的路人。
看着他狂喜之下离开的背影。
祁青鹤低下了头,望着手上握碎了的玉片直将掌腹割得一片血肉模糊。
他不敢再去深究之前的缘由。
他原是清案无数,见过了多少起人间悲寰之事,见过了多少的冤案难诉之哀,那些藏于暗中一直迟到了的真相总会带上几分让人难以直面的残忍。
这一路走了过来,他本以为自己对于真相的追寻永远大过于了一切。
只这一次的真相,他却是不敢再去伸手触碰一丝一毫。
“……”
青日偏斜了三分。
刘能走后。
祁青鹤一人来到了他已有一年之久未曾再有踏步的地方。
长身立在了那铺了一地枯黄落叶之上,抬头望着那门匾遍结的蛛网,因为许久未有人打理,那上面的砖瓦如今已是生了一层厚厚的青苔与藤网,梁上的鳞砖脱烤直落了一地。
“嘎吱——”
伸手推开了那一扇沉重的门,来到了那一年他们二人一同居住过的地方。
“相公,你回来了。”
“今日上业怎么样,可还顺心吗?”
“我又做了好吃的,正等着相公你回来尝尝呢。”
穿耳的风,昔日的言笑欢颜依旧历历在目,声声留存在了耳边。
只看着她穿着一身素丽的蓝衣,轻纱工绣,挽髻簪发,眉目之间尽是清婉娴静之色。在她笑起来的时候,那一双眸子总有着无尽的流彩照人,衬得她明媚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