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嫂(37)
或许危急的困境之中,人会觉得十分孤独,哪怕是一根浮木也想拼命抓住。
转念一想,她又叫住他,“罢了,我的平安符向来没什么用处,你还是不要带在身上了,没得招惹晦气。”
她给父亲求过平安符,给兄长求过平安符,可他们都死了,连尸首也没能回来。
“嫂嫂放心,必当大捷归来。”
——
姜窈趁着天气好将树上摘下的木樨花晾在庭中,在庑廊下支了火炉,用去岁收集的雪水烹茶。
先帝的妃嫔大多被送去了罔极寺削发为尼,留在宫里头的不多。
前些日子她又放了一批宫女出宫婚配,后宫的事比往日少了许多。
她忧心战事,觉得日长似岁。
青泥从门外进来,脸色不太好看,“娘娘,安氏托人送了信进宫,说想见娘娘。”
姜窈舀了一勺茶叶倒进沸腾的水中,“是为着姜莺的事?”
青泥道:“安氏还说,若是娘娘不见,她就一头撞死在宫门口。”
“让她进来,就说是我的意思。”
没过多久,青泥领着安氏进来。
安氏一进殿就跪下来哭喊,“娘娘,莺莺她可是你亲妹妹,你不能见死不救。”
“你不知道你妹妹她现在被关在校事府,进了那地方,跟到了阴曹地府有什么分别,她自小锦衣玉食养大的,怎么受得了那种苦?我知道当年我将你逐出家门,你记恨着我,可那时候你父亲死在异乡,家里就我一个人撑着门庭,其中的艰难,你哪里知道?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要恨就恨我,莫要拿你妹妹撒气寻仇。”
安氏不到四十,保养得宜,身上衣料也是上品,多年富贵浸淫下来,也多少有了几分贵气。
可一开口,还是从前尖酸刻薄、肤浅短视的腔调。
“母亲这话,我却是听不懂了。”姜窈临窗坐着,神色冷淡,一身水蓝色素纱裙,日光里带着微弱暖意,爬上她的裙摆,“我几时向妹妹寻仇了,她自己心思歹毒,害人性命,宫里禁卫和摄政王都是亲眼所见,怎么成了我拿妹妹撒气?”
安氏一听她这话茬便知她不愿相助,可又觉得姜窈心肠软,好拿捏,便哭道,“弥弥,你是不知道,我昨日听说,那个没良心的魏绍怕她在牢里头招认魏家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正想法子害她性命呢。你要是怨她,让她在牢里待上几日,受些皮肉之苦也就够了,都是一家人,你难道真要她去赔命吗?”
“母亲也知我深居后宫,不问朝政,校事府的事岂是我能插手的?”
“是是是,校事府是景王在掌管,可弥弥你不是他长嫂吗?你说话他总能听进去些的。”
旁的事她都能忍让,可姜莺害的是姜誉的性命,这事没得商量。
“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太后,这事指望我怕是不成。”
安氏眼睛陡然瞪大,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姜窈道:“弥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看着你妹妹去死吗?莺莺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莺莺犯了错,传扬出去,你这个太后脸上就光彩吗?我好歹也养过你几年,你就这么忘恩负义,你是要我们娘俩都死了你才甘心吗?”
“妹妹下狱这事与我有何干系,景王常年在外,我说的话他听不进去,母亲还是不要为难我了。”
“好啊,姜窈,你这是六亲不认了,要是莺莺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等到了地底下,我去你父亲跟前告状,让他也知道你这副嘴脸。”
不等姜窈开口,青泥就喊道:“来人,将这泼妇拖下去,都没长眼睛吗,任由这泼妇在娘娘跟前撒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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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陇山
血迹和尸首被雨水冲刷,隐没在山林中。
“殿下,默伊的头颅,要送回长安吗?”贺阑抽出佩剑拨弄了两下那只鲜血淋漓的头颅。
“扔了罢。”裴涉侧首往长安的方向望了一眼。
这般血淋淋的秽物,要是让皇嫂瞧见了,会吓得她几天几夜睡不着。
他身后是几只白虎在啃食尸首,鲜血在湿润的泥土中蔓延。
“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去益州大都督府,让将士们暂歇,明日返程。”
——
益州都督府外,长史申怀恩一见裴涉一行人,撩袍迎上前去,拱手道:
“殿下大捷,大齐江山可保数年安定。臣于都督府备了酒宴,恭候殿下多时。”
益州大都督是宗室子弟遥领的,大小事宜实际上都交由长史定夺,申怀恩官至益州长史,少不了裴涉的暗中提携,自然对他唯命是从,处处恭维。
落了座,申怀恩拍了拍掌,唤来几名美婢。
说是婢女,其实都是他这几年在蜀地重金买来的美人,个顶个的出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