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嫂(108)
夕阳西斜,晚风细细, 一池莲叶摇曳。
天还不热, 姜窈心里浮躁, 念不下去经, 随意拨动手中佛珠。
“阿娘!”裴恪在门口喊了一声,而后跑到她身边, 递了一枝火红的榴花给她。
榴花如火, 花蕊嫩黄, 与当年猗兰殿的榴花一般。
姜窈笑着接过, 拉着裴恪的手, 抱他在怀里, 考校他功课。
他天资聪颖,姜窈问他什么, 他都对答如流。
禅房前种着一片青竹,裴涉抱臂倚在门边,落日余烬穿过层层竹叶,被裁剪成细碎的光影,斑驳洒落在他身上。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姜窈起身点燃供案上的灯,再转回身,裴恪已经被宫娥带下去,在帘外竹林里玩耍。
门忽然被关上,裴涉缓缓走进来。
从门前到供案前,短短几步,仿佛从一场隔世经年的大梦中走来。
“弥弥,真想升仙不成?”
姜窈背过身,垂眸凝视面前的佛龛,捻动手中佛珠。
串起佛珠的绳子却在此时突然断裂,佛珠滚过一地。
她弯下腰去捡,指尖即将触及地上的一颗佛珠时,又收回了手。
尘念太多,念不了佛,也入不了空门了。
之前孑然一身,或许能放下杂念,但现在,她有太多牵绊,尘世里有她牵挂的人,她放不下。
难怪当年师父不让她剃度,原来红尘中还有太多牵缠。
裴涉揽她入怀,“尘世间有诸多牵挂,如何成仙?”
“回宫罢,我娶你为后。”
姜窈低低“嗯”了一声。
灯火柔和,映衬得她眉眼温和,双瞳如剪秋水。
裴涉的手在她腰间徘徊,窸窸窣窣地摸索,四年过去,他仍然记得她那一处最敏感,在她腰侧轻揉几下,掌中细腰就酥软下去,微微颤抖。
姜窈咬了咬唇瓣,“恪儿还在外头呢。”
她轻微的喘息声格外勾人,一双杏眼里笼着水光,灰白僧衣裹得严实,直将玲珑身段遮掩住,叫人恨不得一把扯破。
“不要紧,我抱你去里间。”裴涉寻到她腰侧盘扣,轻巧解开,罩在她身上的宽大僧衣随之敞开,里面的素纱里衣单薄,红色肚兜的轮廓隐约可见。
束缚在她腰间的手臂铜铁一般,她推不动,只好软声道:“去……里间,别让人瞧见。”
裴涉抱起她,这点重量于他而言形同虚设,却又叫他觉得极为真实。
至少不用像之前那般,夜夜苦等她的魂魄入梦。
即梦见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失。
“陛下,娘娘,小殿下跌进池塘了。”宫娥慌慌张张跪在门外。
照顾裴恪的那名内侍已经下水将他捞上来。
他浑身衣裳湿透,身上挂着水草,狼狈不堪,仿佛全然不知自己坏了他们的事。
姜窈连忙拢好衣服,穿好被他褪下的鞋袜,打开门。
裴恪一见她,就哇哇哭起来,扑进她怀里,揪着她的衣裳不松手,弄得她身上也是一片水痕。
裴涉站在姜窈身后,凤眸微眯,打量着一身是水的裴恪。
裴恪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头朝他坏笑。
裴涉对那几名宫娥道:“带他回宫去换衣裳。”
裴恪紧紧抓着姜窈的衣裳,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不,我不回去。”
裴涉乜了裴恪一眼,这孩子是存心坏他的好事。
他阔步走过去,拎起裴恪的衣领,冷着脸带他上了马车。
马车下山时,裴涉才开口,“想要什么?”
裴恪这时候也不哭了,两条短腿够不着地,在半空中随意摇晃,“你前几日答应给我一副玄铁铸造的弓箭,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裴涉蔑笑道:“玄铁弓,你提得动么?”
裴恪不服气,忿忿道:“我提得动,你等着瞧。”
——
延和四年,六月初三,帝后大婚。
姜窈提前几日从罔极寺回了姜家待嫁,如今世人都以为从前那位姜皇后已经死了,姜窈住在姜家,改名姜弥,对外只说是姜皇后的族妹。
江山太平,百姓安乐,这一日热闹非凡,街上人声鼎沸。
姜窈身穿朱红色喜服,坐在大红色凤舆中,被满目红色晃得眼晕。
这是她第二次坐上凤舆,从姜家被抬入皇宫。
她不是头一次嫁人,不似别的小娘子初嫁那边羞涩忐忑,心里异常的平静。
凤舆快要自承天门入宫时,她才悄悄揭开盖头,撩开帘帷一角,偷偷望向外面。
人声远去,宫门大开,道路宽阔,尽头处是街市人家,人间烟火,这头衔接着缓缓打开的宫门,里头便是金砖碧瓦的万间宫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