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女提刑(885)
他说。
锦瑟不知所措的站着,感觉到今夜的他格外不同,具体又说不出哪里不同,嗫嚅半响,她说:“要不还是留个纪念吧。”
说完她真想抬手给自己一耳光。
退婚书又不是订婚书,有什么好纪念的。
她正想着该怎么安慰他两句,却听帐中响起一声低笑,那是相处几年来她第一次发现除了冷冰冰拒人于千里外,他还有其他的情绪。
“你笑什么?”
锦瑟有些恼,她只是喝了酒一时间失言罢了,少年笑完,缓缓起身,屈腿坐着,胳膊随意一搭,姿态不似以往那把谨慎,反而多了些洒脱。
“没笑你,只是用不着了。”
锦瑟听他语气,心里莫名一松,信口说道:“这就对了,堂堂七尺男儿,头掉了不过碗大的疤,不就被人退婚了嘛,像你这样人品相貌,找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
她大咧咧往床边一坐,思索半响,还是没忍住好奇:“要不你跟我说说,到底什么样的姑娘把你给丢了?”
帐内安静很久,就在锦瑟以为不会回答时,少年缓缓开口。
“她叫周吟,是个很好的姑娘……”
那晚的风很安静,天上有许多星星,他们坐在帐子里,听他说起从前的故事,少年嗓音低哑醇厚,语调却十分平稳。
锦瑟听到后来退婚的事气的吱哇乱叫,直骂周家不是东西。
少年却摇了摇头,垂首许久后,低道:“不怪她,怪只怪命运弄人,我如今才知道,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昔日侧帽风流,打马金台的世族公子,何等矜贵骄傲,哪怕门庭败落,重病缠身,也没能屈他一身傲骨。
周家的退婚书又能如何?
他必须撑起摇摇欲坠的家族,舍下富贵荣华的安稳,去边关,去厮杀,去搏命,他不能倒,不能怕,不能退。
可那时,他装的再好再稳重,他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
他贴身带着这份退婚书,为的就是随时提醒自己铭记这份屈辱,他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怨啊!
他无数次徘徊在鬼门关就靠这一口气爬回来。
他以为他能恨很久,久到他功成名就,把这封退婚书甩在周家人的脸上,一雪前耻。
直到此刻,说完这句话,他才发现,他恨得不是周家,而是那时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而无能为力的自己。
“烧了吧,都过去了。”
第659章 一记猛药,三人情谊
短短的几个字从锦瑟口中说出,好似透过时光和那少年重叠在一起,化作尖刀,狠狠插入周吟的心口。
在血肉里翻搅。
“他,他真的放下了么?”
周吟艰涩的问道。
锦瑟深深的看着她,郑重道:“是,他放下了,放下了你与他之间所有的羁绊,辜负,伤心,失意,还有无奈……你也该放下了,既然错过了他,就别再错过另一个。”
“这些话是他让你告诉我的?”
周吟揪着胸口的衣裳,眼神哀戚,好似在期盼着什么,实际上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想听到什么答案。
水波悠悠,锦瑟愣怔了下,笑着摇头:“他要想说,会亲口告诉你,而不是假他人之口,你认识的谢殷或许会这样,但现在的谢殷不是。”
“这些话只是我想对你说的。”
周吟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你以什么身份?”
女子眼神尖锐,带着几乎难以掩藏的恶意看来,锦瑟歪着脑袋思索了会,骤然失笑:“你不正是猜到了,所以才对我格外上心吗?”
“不可能。”
周吟的第一反应是摇头,“他,他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
锦瑟毫不畏惧的迎着她的视线,“我好声好气的与你说这些,是敬你和周家那些势利眼不同,配得上他那句好姑娘,但也仅此而已。”
“谢氏那位金尊玉贵的小公子十二年就死了,现在的谢殷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是我南锦瑟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
“周吟,你听清楚了,他人是我的,命是我的,现在和将来都是我的,不管你怎么想,这个男人,都和你没关系了。”
周吟面色煞白。
被那双眼中的坚定和明锐逼得无从躲避,竟生出股自惭形秽的卑怯感,在这一瞬间,她心里满载的不甘和怒火都散了,化作了数不尽的空虚苍白。
她知道这姑娘说的对。
谢潇棠喜欢南锦瑟,或早或晚……
想到这儿,周吟再坐不住,倏地站起身,不敢去看这池中的三个人,扯过搭在屏风上的薄毯往身上一裹,落荒而逃……
湿哒哒的水渍蜿蜒一路,逐渐消失在石子路的尽头。
“可以啊小锦,你这样霸道的宣示主权也不怕周家小姐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