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女提刑(473)
“不论是程兆他们的死,还是数年前程氏的旧案,薛静荣夹杂其中,难脱嫌疑,问案查疑是理所应当之事,真相他迟早会知道,我没什么好自责的。”
瞧着她倔强紧绷的神色,言韫眸光软了软,应道:“嗯,那就是我想错了。”
难得世子爷这样识趣。
素娆侧首看了他一眼,“就是你错了。”
言韫点头,毫不含糊的道:“对,我的错。”
看他这幅模样,素娆愉悦的勾了勾唇角,率先往前走去,身后言韫无奈的扶额笑了下,跟上她的脚步。
虽然素娆嘴上那么说,但心里的某处还是被言韫的话戳中。
隐隐生疼。
薛静荣被局势、被子孙、被他的学生步步裹挟至此,断送一生清名,他纵然无辜受累,可他的无辜在大局面前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世人提起薛氏,无人会关心他是否无辜,而是连带着薛寿的名字和乾定四年的那场惨剧一起,极尽可能的谩骂和轻侮。
就好像阿爹一样。
生死浮沉,逆不去权势倾轧,渡不过是非对错,可他们的性命和清白真的就不重要了吗?
世人要的只是一个随意宣泄的靶子。
可对于至亲至爱而言,这份清白和对错是哪怕付出性命也要全力去抗争的东西。
是真相。
而不是权衡利弊之后的取舍。
她在这一刻,真正的明白了阿爹和老头的坚持,哪怕那条路再艰难坎坷,亦要有人去走。
不为旁的。
只想要让那些阴谋诡算之人知晓,这世间不止权势名利,尔虞我诈,不止高低贵贱,三六九等,还有公理道义,有人心所向。
念落,素娆轻轻吐了口浊气,摒弃掉繁杂的思绪,侧目道:“公子,我记得你曾说过,阿爹有件必须去盛京才能做成的事,是什么?”
言韫脚步微滞,只一瞬,恢复如常。
“等时机到了我再告诉你。”
他的回答在意料之中,如果能说的话早就说了,又何必始终避而不谈。
回到院子,言韫送她到房门外,仔细叮嘱了两句,就转身离去。
素娆将自己摔回柔软的被子里,抱着软枕翻来覆去的扭了会,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长。
直睡到了第二日正午,起床用过午饭,刚搁筷子,便听到有人来回禀说薛静荣离世了。
她赶到北院。
言韫负手站在院外,隔窗看着里面的动静,她走到他身侧,陪他一道等着。
无人言语。
不多时,齐湘从里面出来,走到两人面前,径直跪下:“罪臣知道自己不该心存妄想,但还是要厚着脸皮请大人施恩,看在老师为朝廷奔波半生的份上,容我将他的棺木送回敦阳安葬后,再回来受刑。”
“薛老的棺木自是要回归敦阳。”
言韫声音又轻又慢,带着股独特的韵律,“只是齐大人确定他想要让你为他敛尸?”
闻言,齐湘悔愧难当,哽咽道:“我知道我对不起老师,但他的身后事……”
“你对不起他的仅是这一桩吗?”
素娆淡淡开口,这话惹得齐湘变了脸色,“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心里应该明白。”
她微微倾身凑近齐湘,“那个调动外邦暗桩的令牌,果真是别人送给你的吗?齐湘,你觉得这样的说辞,谁会相信?”
他国的杀手。
一股隐瞒多年,身份造假到几乎没有瑕疵的暗桩,培养这样一批人需要多少的人力财力,令牌何等重要,居然会随手送人。
而这个人偏生是在云州一手遮天的州牧。
他有足够的身份和能力为假慕天风在上林郡的一切大开方便之门,这些带着私造的箭弩刺杀钦使的杀手,还有后面负责在山中接应的人马……
种种迹象表明,此事绝不像齐湘说的那样简单。
齐湘抓着膝上的衣裳,仰面看她,在她嘲弄的神色中,平静回道:“姑娘信与不信我都是这样的回答。”
“这话你敢对着薛老说吗?”
素娆冷嗤。
齐湘面上的肌肉抽搐了下,没有应声,只是重复之前的话,对言韫道:“请大人网开一面,让我为老师送棺下葬。”
言韫看向素娆,询问她的意见,“你觉得呢?”
这件案子自始至终都是她在查办,那这最后的决定权自然是要交给她。
一听这话,齐湘满目复杂的看向素娆,强忍下心中的不甘,对她俯首磕头,“求姑娘成全。”
院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齐湘的心跳在这长久的沉默中逐渐收紧,加速,几乎要跳出胸口来,就在他万念俱灰之际,素娆开口了。
“不管是你来历有问题,还是同外邦勾连,能坐上州牧的位置不容易,你愿意为薛老断送前程,我相信其中有真心在,看在薛老的面子上,我可以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