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女提刑(1016)
老者缄默不语,面色更加阴沉。
甄聿挺直脊背没有回头,语气稍缓了些,沉声道:“义父,江山风月,本无常主,你这般执拗于复国,不择手段,已入歧途……”
听到这句,萧老暗道不好。
同样的对话他可以装作不在意,换做这位,那就……
念头闪过,老者压抑的怒火像是被点燃,瞬间爆发,几乎不给反应时间的挥鞭而下,“啪啪啪”,连抽四五鞭,直到那脊背交错的血痕洇开,将衣衫染透。
甄聿冷汗如雨,面色发白。
搭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抓着衣裳,单薄的肌肤下能清楚看到血管和青筋……
“好一句江山风月,本无常主。”
老者冷笑不已,“国仇家恨在你心底早已被多年的太平腐蚀干净,你担着景氏皇族的血脉和身份,对着祖宗灵牌,却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你信不信,今日传出你这个前朝余孽尚在人世的消息,明日海晏清河就会被乾定帝的大军踏平!”
“你想息事宁人,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相信!”
“为什么一定要走到那一步。”
甄聿咬紧牙关,防止痛吟声溢散出来,但每说一个字,喉咙都像是涌着血,艰难道:“以我们多年经营,足以让弟兄们生活得很好……娶妻生子,太平度日,咳咳……”
“而,而不是刀口舔血……”
“你天真!”
老者一把丢开手里的鞭子,双手捏着他的肩膀,强迫他抬起头去看牌位,“知道这上面为什么没字吗?”
“不仅是因为景姓不容于世,还有其他人!”
“我甄氏一族国破那年,上至八十岁,下至襁褓婴孩,全被屠杀殆尽,你萧叔的祖上只因嫁一女与太子府为妾,举族被灭,只活下来一个毁了半张脸的七岁稚童。”
“还有徐凤阳,徐家!”
“徐家将军护持太子逃亡,他那身怀六甲的妻妹被活生生剜了肚子,挑在城楼上,尸身曝晒三月不止。”
“这一笔笔的血债,你轻飘飘的一句江山风月本无常主就想盖过,那他们的牺牲和仇恨算什么?”
“笑话吗!”
巨大的力道钳制着他,逼迫甄聿望着那无名牌位,木头因年久而颜色浓沉黯淡,透着股腐朽的气息。
他不是第一次见。
却没有任何一次比眼前更加清楚的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对于这份指摘,他无从反驳。
他的确天真。
血海深仇,你杀我爹娘,我屠你子女,杀到最后,是非对错又哪里能论的清楚,他只想着不让这份仇恨延续过多,牺牲无辜,却忘记了他们……
甄聿余光扫了眼萧老。
萧老面无表情,亦看着那木牌,眼底神色变幻莫测,痛色深重……
收回视线,甄聿双拳紧握。
他原本尚不清晰的思绪经过这几鞭子反而明了,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脑子要是还不清楚的话,就在这儿跪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什么时候再起来。”
老者愤然松了手,拂袖而去。
脚步声敲在地上,令人心头阵阵发紧。
萧老脚步未移,看着那鲜血淋漓的脊背,轻叹道:“少主,你不该和主上顶撞的,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白受这一次罪。”
甄聿沉默,过了须臾,轻道:“萧叔,你们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这么多年来,萧老第一次听到他这样渺然微茫的语气。
先是愣了下,想到或许是刚才的话太重了,让他一时接受不了,遂斟酌着安抚道:“也不是……少主你别想太多,主上也是气极了。”
“我不是问他,是问你,你和凤阳……”
甄聿幽幽说道。
萧老眉峰蹙了一瞬,很快舒展开来,走到他身边半跪下,与之视线平齐,然后伸手去拨那烧完纸的铜盆子,低声道:“不怪你。”
“为什么……”
“你和凤阳是我一手带大的,各自什么性情我清楚的很,凤阳耿直忠烈,一门心思要复仇复国,而你……洒脱不羁,纵情恣意,最是逍遥……”
萧老说到这儿忍不住笑了下,“少主,说句冒犯的话,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景朝还在,你这样的人,最多也只能做个富贵王爷,权势争斗什么的,实非你所长……”
“可不巧,你生在江山易主之后,身边的人,无不背负着仇恨而活,即便你万般不愿,坐在这位置上,还是会被推着往前走。”
“这是命,你的命,还有我们的命。”
萧老苦笑,无限萧索的叹了句:“少主,认命吧……”
认命吧,朝前走,莫回头。
第755章 各怀鬼胎,送货上门
“命数之说,从来都是懦弱者逃避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