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寻南风+番外(67)
没过多久,就提拔了杨益做礼部尚书,并在朝堂上大赞杨益,乃至升迁与他政见颇为不和的吴宣做礼部侍郎,哲宗也是把杨益带到御书房,推心置腹地说:“党争不休,左右丞相的人,朕也要制衡。”
每个举子都要拜师,当年杨益身无二两钱,因此去拜的是薛怀庭,但他去了礼部,明面上又是谢植的下属,听哲宗一番话,杨益只是低着头:“官家觉得,臣是谁的人?”
哲宗神秘一笑:“你是左相的门生,难得右相也欣赏你。”而后又补了一句,“看你对待母亲的态度。朕就知道,你是朝廷的人。”
孝子的名声已经盖过了他的才华,提到杨益此人,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啊,杨尚书乃是大宋首当其冲的至纯至孝之人!”
对此霍三娘十分满意,她虽足不出户,但也学韩信萧何,运筹帷幄之中,儿子在朝堂上的诸多事务都要操心,替他辨别什么人可以来往,什么人不能深交,什么折子该写,什么又不该写。
只是还有一件事,她不太满意:“都说三十而立,眼看着你已经过了年纪,怎么还没能成家。”
杨益连连摆手:“谢相都尚未娶妻呢。”
“你跟那种人比?”霍三娘面色有些不悦,这些年她在汴京,听了此人不少闲话,说他敛财不知收敛,走马章台,千金买笑,纵然是右丞相,但她在心中依然看不起。
杨益尴尬道,想让母亲多少收敛些:“他毕竟是我的顶头上司,升迁都在他手上。”
谁料竟被霍三娘罚跪,她用藤条抽打儿子,训斥道:“做官是为了升迁吗?你是不是也要学你父亲,贪图喜乐,最后死在酒色之中?”
杨益紧紧抿着嘴,不说话,承受着藤条的痛。
尽管他已经三十几岁了,但还是陷入了茫然的情绪之中,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穿着破旧的衣衫,住在偏僻简陋的房子里,每日只吃清粥野菜。
在母亲的眼里,住得好一点,吃得好一点,好像都是天大的罪过。
就连升迁这样的事,也会被视作不应该,好像他天生就该过着苦行僧一般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为什么还要另一个女人来陪自己一起承担呢?京城中的贵女他不敢肖想,只是在母亲提到娶妻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明艳的脸庞,还有她那清丽的簪花小楷。
“唤来云中月,同饮一杯雪。”这是何等的自由与洒脱,仿佛独自一人置身于苍茫天地之间,亦是无惧无忧,无人相伴,也可以对月空酌。
因为这句诗,杨益把那个叫姜书绾的女举子深深地刻在了心上,生平第一次做了出格的事情,就是把她存在礼部的卷子换出来,带回了家中,夹在书页里。
然而他像是一个透明人,一举一动又如何蛮得过母亲?
霍三娘在他的书页中发现了这张卷子,又看到他一遍遍誊抄的那句诗,顿觉不妙:“姜书绾,你喜欢她?”
杨益觉得这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点了点头,而后又摇摇头,姜书绾即将外放至燕山府路,三年之久,都说她是得罪了谢相,杨益不知道她是否还能够回得来。
“这是谁家的女儿?”霍三娘追问道。
杨益便把她参加女子科举,为父母鸣冤的事迹告诉母亲,在他潜意识中觉得,母亲应该会喜欢姜书绾这样的,很符合她要求的风骨与雅致,自立自强。
谁料霍三娘紧紧皱着眉:“商贾的女儿?她的姐姐还在抛头露面做生意?女子不在家相夫教子,去和男人同朝为官,像什么样子,我决不允许你同她来往。”
说完后,命令杨益:“这些都要烧掉,阿益,她配不上你,不要让她乱了你的心智。”
那一张张承载着杨益美好愿望的诗词,就这样付之一炬。
杨益心中郁结,于是姜书绾离京前,想去和她聊一聊,谁料,竟看见谢植正在把什么东西送给她,他躲在暗处,看着谢植如何趾高气昂地把一只盒子丢给姜书绾,看着姜书绾在谢植离去后是何等珍惜地抚摸着盒子里的东西,她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情绪让人觉得熟悉。
这大概就是深深爱慕着某个人才会有的神情。
他默默地转身,将藏在怀中的卷子撕成了碎片,洒在河面上空。
就这样又过了三年,决定下手的那一天,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杨益也没有预先准备,但是他觉得这一刻已经在他心里筹谋了数十年。
而起因也不过是因为霍三娘质问他为什么没有穿着她早上准备的那件衣服,而是选择了另一件。
绳索勒在她的喉咙上,霍三娘的瞳孔放大又缩小,她不敢相信,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儿子竟然会对她下此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