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昭昭(90)
当晚,她那夫君好似终于想起他还有一个正妻,来了她房中。也就是那次,她有了太子,她翻身的筹码。
后来经过种种,当年的白衣郎君成了太子少傅,她经常想,或许这就是上天注定,他赐给她一个孩子,又亲身教养他,这是老天对她的指引。
“娘娘?”
晚秋的话拉回了皇后的思绪,她回过神,拿起一旁的香粉,扑了扑眼角。
“去东宫。”
只要东宫坐稳,什么都搬不倒她。太子是她最大的底气。
这时,外面一个太监跑来,气喘吁吁。
“禀娘娘,丞……谢大人进宫了。”
“人在东宫。”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太子
东宫清心阁,年仅八岁的小太子头戴玉冠,端坐在书案前。
谢时晏翻开书卷,淡道,“上次微臣布置的课业,取自《论语》中子为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殿下讲讲你的理解吧。”
小太子一本正经,“孔子对其弟子颜渊说,‘用我的时候我就出山,干一番大事业,不用我的时候就隐退。’后人曰用行舍藏,这是一种潇洒豁然的处事态度,值得推崇和学习。”
“继续。”
小太子思考片刻,又道,“这句话还有后半句,‘暴虎冯河,死而不悔者,吾不与也。’像徒步过河,徒手和老虎搏斗,这种有勇无谋的人,孔夫子不愿与之共事,我等也当引以为戒。”
“温习了下半句,很好。”
谢时晏点点头,问,“那你认为,孔子说的对么。”
“当然没错。”小太子理所当然道,“前面说的用行舍藏,是通权达变,进退有度。后面说孔夫子喜欢善于谋划,小心谨慎的人,反对有勇无谋的莽夫……学生认为,圣人之言有理,应当遵从。”
“没了?”谢时晏眉头微拧,显然不满意。
小太子沉默片刻,“……学生答完了。”
谢时晏的指节轻扣桌面,反问道,“春秋时期,孔子主张克己复礼,但时逢乱世,没有一个国君肯重用他,他为此周游列国,一生都在漂浮。若按《论语》所言,他早就该‘藏’了,何必著书立说,广收弟子。若他没有奋力宣扬其思想,开设私学,又何来如今的孔圣人。”
“王守仁曾言,知行合一。照这么讲,孔圣人岂不是连这点都做不到?又如何做万世师表?”
“老师说的不对!”
一连串的诘问把小太子难住了,他小脸涨的通红,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反驳。只讷讷道,“孔圣人,就是圣人!他说的话肯定没错……那可是圣人之言!”
“圣人也是人。”
谢时晏眉头皱的更紧了,“殿下,微臣以为,书学死,人学活。读书是为了开智,如果事事按照书本所言,学成个书呆子,还不如将这些书付之一炬。”
“无为我所用者,皆为无用。高祖定科举取仕,以四书五经为纲要,殿下讲讲,这是为什么。”
太子一脸茫然,“自然、自然是因为四书五经,是集先贤大成者,记录了百年间贤者言辞……”
随着谢时晏的脸色越来越冷,小太子的声音逐渐变小,最后咽到了肚子里。
过了半晌儿,听谢时晏轻叹一口气,道,“殿下先磨墨吧。”
太子如获大赦,拿起一旁的墨条,在砚台里轻轻划着圈。像这种小事,一般由贴身太监或者伴读代劳,但太子幼时好动,谢时晏为了打磨他的心性,便让他在自己磨墨。自古磨墨如磨心,如今他倒是沉稳不少,但却冒出来另一个问题——太子过于古板,不知变通。
若是寻常人家,这样就算了,或许还会称赞一声君子风范,但他是太子,是一国储君!
西北边防一直骚乱不断,内有藩王虎视眈眈,圣上子嗣稀薄,太子如此软弱,怎能堪当大任。一个国家的将来,不能交到一个只会空念圣贤书的人手上。
就算他把他硬推上那个位置,他守得住吗?
“老师,我磨好了。”
小太子把砚台往前推了推,里面的墨水细腻丝滑,浓淡适宜。谢时晏内心轻叹一口气,太子虽愚钝软弱,但胜在性情温和,不似圣上那般狠戾。他还小,好生教导,或许将来可以做个守成之君。
他徐徐引导,“这个问题,你知道你父皇当初是怎么说的么。”
他不等太子回答就继续道,“你父皇说,人生在世不过短短百年,就该追逐自己想要的,若是舍之则藏,未免过于懈怠。大丈夫当于世,应当激流勇进,纵然成王败寇,也生死无怨。”
“至于暴虎冯河……殿下,您是掌权者,是操纵绳子的那个人。有勇有谋当然好,但这种如凤毛麟角,世人总难做到两全。有勇无谋,或者有谋无勇,只要殿下用对了地方,都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