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昭昭(155)
关素卿和谢时晏并排而走,他叹道,“终于——尘埃落定!”
“多亏谢兄提携。短短几日,让兄弟我也感受一把何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当日一战,他的顶头上官也在场,刀剑没伤到他,可他年事已高,回去后竟因心悸而死。作为升天的鸡犬,他这个少卿摇身一变,如今已成为大理寺卿,官拜正四品。
他看了看胸前的补子,美滋滋道,“走,喝酒去。”如今的好友权倾朝野,又找回了玉玺,值得大醉一场。
谢时晏却瞥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不去。”
“嗳——怎么?谢兄也玩翻脸不认人那一套了?”
谢时晏道,“我要给我儿子过生辰。”
七月二十,那小子的生辰日,他记得清楚。
“原来如此。”关素卿恍然大悟。儿子生辰,确实比喝酒重要。
“你准备什么时候让他入宗祠?”
如今虽然都知道谢少傅和明月公主育有一子,是正儿八经的皇室血脉,但到底没入宗祠,礼法上说不过去。
“快了。”
送走使臣,平定内朝,诛杀叛贼……谢时晏近来忙的脚不沾地。还有朝堂的流言蜚语,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这谢大人莫非是要窃国不成?
在这个关口,他也不想把李承安推到风口浪尖。
关素卿点点头,“你心中有数便好。”
两人皆身高腿长,很快走到交叉口。关素卿这个浪荡子难得正经一回,他看着谢时晏,语重心长道,“就算再忙,谢兄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短短两个月,他消瘦不少,眉峰凌厉,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利剑,触之即伤。现在敢跟他说话的,除了关素卿,就只有李昭母子了。
谢时晏听出他的关心,紧绷的下颌略微和缓,“多谢,我不碍事。”
他近来确实食欲不振,盗汗多梦。御医看了几番,却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便也没放在心上。
兴许只是乏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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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府。
李承安今日很欢喜,他穿着一身新衣裳,上面有娘亲亲手给他绣的小老虎。桌上有香喷喷的长寿面,最重要是,今天可以不用读书练字了耶!
“娘亲,我能吃了吗?”
他瞅着一旁的李昭,又看看自己跟前的汤面,大眼睛可怜巴巴地。
“我饿了。”
李昭安抚地摸摸他的头。他如今已经没有圆润的头顶了,长出来黑黑的绒毛。李承安不高兴地摇了摇脑袋,“男人的头,不能乱摸的。”
李昭不由失笑,“是,我们安儿是个男人了,娘亲给你道歉。”
一桌子酒菜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李承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李昭却一直心不在焉,时不时看向门外。直到那个男人姗姗来迟。
“你来啦!”
小不点儿激动地跑过去,像个炮仗,“说好的,今天要带我骑大马哦!”
谢时晏轻而易举接住他,“步从容,立端正。怎么又忘了。”
他自小端方守礼,就连当朝太子,在他的教导下也是礼仪姿态上等,偏偏到了自家儿子身上,让他颇为头痛。
谢少傅甚至会在繁冗的公务之余沉思:小儿的性子究竟随了谁?肯定不是他,至于公主……他自见公主的第一面起,从来都是温婉贤良,这小子除了一双眼睛像公主,其余无半分相似。
不过念归念,终究公主为自己生的子嗣,他心底是偏疼的。这次番邦进贡的汗血宝马,他亲手驯服一匹,送给小儿做生辰礼。
李承安一听眼睛都亮了,他似乎明白了方才娘亲在等谁,他瞅瞅男人,又看看李昭,“娘亲,我可以吃了吗?”
“好好好,小馋嘴猫儿。”
李昭也笑了,她转头看向谢时晏,“一起吃罢。”
他近来辛苦,眼下一层薄薄的淤青。
谢时晏顺势坐下。他自不必说,李昭自幼受内官礼仪教导,也是食不言寝不语。可惜李承安不吃这套,他叽叽喳喳,话多的说不完,今日是他生辰,两人都没有阻止的意思,好一片欢乐之景。
忽地,小人儿停了下来。他看看自己面前的大鸡腿,夹到李昭碗里。
“娘亲,书上说儿子的生辰是娘的受难日,对不起,我让娘亲受苦了。”
一句话,让李昭险些落下眼泪。
“你这孩子,今日怎么说些胡话。”
她压下喉头的酸涩,强笑道,“娘不苦,安儿不知道娘亲有多高兴。”
这些年要不是孩子支撑着她,她或许早死在黔州了。她这一生做过许多错事,她不该不听父皇母后的话,不该一意孤行嫁给他,毁了他的前程。唯独生养安儿这件事,她从来不曾后悔过。
李承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又夹了一个到谢时晏碗里,别扭道,“我很喜欢大马,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