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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昭昭(130)

作者:一顾卿安 阅读记录

可她不敢再信他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怕啊!她不敢赌,一个是从没养在身边的儿子,一个是至高无上的地位,她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她不知道他的权势到了何种地步,可当初沸沸扬扬的贡品失窃案,后来没了回音儿,而给皇帝吊命用的红莲,最后入了她的口腹。

权盛至此,他难道就不想更进一步?安儿七岁,当朝太子也才八岁,自古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个被挟持的傀儡天子,从来没有好下场。

更别提,还有虎视眈眈藩王宗亲,单说她那个九皇弟,就够谢时晏喝一壶了。

李昭现在很矛盾。她既想给安儿一个金贵的身份,又不愿意他卷进权力的倾轧,这世间,哪儿来两全法。正当她辗转反侧之时,忽地,烛光闪烁。

一阵微风吹来,谢时晏推门而入。

“你还没睡?”

“你怎么回了?”

两人同时出声,脸上都有些错愕。

谢时晏把手中的瓷瓶放在案几上,淡道,“跌打损伤的药酒,给这小子揉揉,今天累着他了。”

“不过男孩子,就该摔摔打打,明日起,让他跟着我。”

天天赖着娘算怎么回事,没有半分男子气概。

李昭自然不同意,“战场上刀剑无眼,伤着安儿怎么办。”

“伤着了就包扎,死不了。”

一听这话,李昭的火气蹭的就上来了,“谢时晏,他只是个孩子!”

“他不小了。”

谢时晏看着李昭,“他快七岁了,四书五经不识,字写的犹如狗爬,礼御骑射书术,君子六艺,一窍不通,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

“你同他有什么好比。”

怕吵醒孩子,李昭刻意压着声音,“你谢小郎君少年英姿,天下间有几个比得过你?我的安儿只要平平安安就好了,他不用会这些。”

她意有所指道,“他没有野心,不像你。”

谢时晏没说话,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他有没有野心,你不能替他回答。”

“我抽空回来一趟,稍后还要去城门布置防守,昭昭,你要现在跟我闹么?”

李昭这才注意到,他的下摆和衣带边上,沾着点点血迹和泥点。

谢时晏爱洁,凡出现在人前,必收拾体面,衣服上连个褶皱都不能有。他这样狼狈,只为给安儿送个药酒,李昭一口气憋在心口,是上不去,下不来。

半天,她咬牙道,“我要睡了,出去。”

官署不差一瓶药酒,何必折腾这番。

谢时晏当即转身,关上门的同时,不忘道,“明日晨时,我让人接他。”

回应他的,是房内吹灭的烛火。

谢时晏轻笑一声,他也不恼,在门口停了许久,直到里面的呼吸声逐渐平稳,方悄然离去,消失在夜色里。

————————

崇德二十二年四月初三,淮城有逆民叛乱,终被府兵镇压,是日满城皆乱,血洒城墙,后人提起,莫不闻之色变。

四月初六,安济坊皆敞开大门,分发药包,以治疗城中红疹怪病。

半月后,紧紧闭着的淮州城门终于打开,阳光照在人们的脸上,却驱不散心头的阴霾——短短月余,一城之人近乎减少过半,多少人一夜之间丧夫丧子,家破人亡。昔日热闹的街市上,如今已十分萧条。

官署外,三驾马车其整整地候着,冯继忠佝偻着身躯,连日的忙碌让他脸上的褶子更深了,苍老又憔悴。

“城中事务繁忙,恕下官不能远送。”

谢时晏一身白衣翩然,微微颔首,“冯大人留步。”

这个男人似乎感觉不到累。他日日处理庶务到深夜,除了平叛、安抚乱民,他甚至腾出手来肃清了淮州官场,独自去了趟白鹭书院。如此繁重的压力下,依然背挺如松。

武之肃早他几日启程,他接到的命令是解江淮之难,谁知一上来就碰上大场面,不眠不休打了几天,他也如愿混到了军功,走时兴高采烈,快马加鞭,现在兴许已经到了京城。

和他一同回去的,还有包括谢时晏在内的一众淮州官员亲手所书的陈情折,是非功过,自有圣上决断。

临走时,冯继忠扒住谢时晏的衣袖,面容愁苦,“此役乃白莲余孽作乱,淮州无妄之灾也!多日来,下官勤勤恳恳,不敢有一日稍懈怠,看在下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请大人御前为我美言几句,下官感激涕零啊。”

谢时晏不动声色地收回袖子,淡道,“冯大人言重了。”

不管怎么说,淮州发生这么大的事,身为淮州刺史,至少一个失察之罪跑不了。不过与之共事月余,冯继忠此人,虽糊涂懦弱,追名逐利,但为官勤恳,不敛财、不苛政,于大是大非面前守得住节气,在谢时晏看来,已难得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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