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昭昭(116)
“黔州没有好大夫,更没有好药。每次喝药,他都苦地呲牙咧嘴。可他又好哄的紧,只要一串糖葫芦就能满足。多少次,他都熬过来了,这一回他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
李昭不知是对谢时晏说,还是在自言自语,她喃喃道,“他喜欢听我哼曲子,我在他身边,他能好的快些。”
“不可。”涉及李昭,谢时晏自然不赞同。
他冷静地分析道,“不说你尚在病中,就算你好全了,你能做些什么?端茶倒水有丫鬟仆妇,诊治开方有大夫医者,不要怪我直言,你在这儿除了忧心和添乱,没有任何作用。”
“我向你保证,不出十天,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小郎君。昭昭,听我的,回去歇着。”
谢时晏言之在理,考虑周全。李昭却直摇头,她说道,“你说的对,我什么都做不了。”
“但我至少可以给他擦擦身子。安儿皮嫩,旁人下手不知轻重,弄痛了他怎么办。他发热许久,定然全身酸痛,我能给他按按手脚,解解乏。对了,我还能给他喂药,他喝药总是喝一勺吐半勺,我喂了这么多年,也算熟能生巧。”
说着,李昭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从来是那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似乎没任何有事能激起他的波澜。
她忽然道,“谢时晏,我不像你。”
“我永远也做不到你那般冷血无情。我告诉你,就算今天安儿得的是疫病,我也会去,在我眼里没有利弊得失,只有值不值得。”
谢时晏终于忍不下去,“简直胡言乱语!”
“公主金枝玉叶,岂能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别说为了一个养子,就算……”
“他是我的孩子。”李昭的声音很轻,轻的几乎要听不见。
谢时晏忽地僵住了。
李昭抬头,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他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他的命,比我的命金贵。”
说罢,她不管谢时晏的神色,绕过他,毅然地冲进弥漫着药味的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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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西苑的一间房里依然灯火通明。
蓄有胡须的青衣老者颤巍巍地收了针,转身道,“夫人,今日就到这里罢。”
李昭朝他行了一礼,面色担忧中又含着期待,“我儿今日早晨,醒了足足一刻钟,吃了一个鸡蛋,用了半碗水。他是不是快好起来了?”
青衣老者捋了捋胡须,说道,“小郎君的症状的确比之前好上不少,可高热一直不褪,老朽不敢妄下定论,只待明日再看看吧。”
“我一直用烈酒给他擦身子的。”
李昭忙道,她从书案前拿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记载了孩子一天的症状,几时发汗,几时擦身,几时用水,甚至连呓语都记得一清二楚。老者拿着这张轻飘飘的纸,只觉重若千斤。
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他叹了口气,“小郎君确实在一天天转好,可我观夫人面容憔悴,不如老朽为夫人切个脉,开副方子,好生调养调养。”
李昭受惊似的,忙把手背在身后,“不用,不用。我、我挺好的。”
见她如此抗拒,老者不再坚持,只叮嘱一番,起身告辞。
恰好他前脚出门,后脚云蕙端了碗清粥进来。
“殿下,用些粥吧,您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
“放下吧。”李昭淡道,却看都没看一眼。
她正用手巾擦着孩子额角的汗,他的小脸红扑扑的,闭着眼睛,就像在睡觉。
云蕙看的揪心,却不敢多说什么——因着之前她隐瞒小郎君一事,殿下恼了她好久,现在还没消气。
一会儿,李昭忽然问道,“几时了?”
“刚过子时。”
云蕙恍然想起来,“小郎君还有最后一盅药呢。”
“嗯,端来吧。”
汤药一直在火上慢愠,到李昭手里的时候还冒着热气,“殿下,当心烫。”
云蕙想帮忙,却被李昭一个眼神阻止,她搅了搅汤匙,对云蕙道,“你也辛苦,早点回去休息罢,这里我来照应。”
这云蕙哪里肯依,没有主子不睡,下人先睡的道理,可李昭态度强硬,她固执道,“安儿有我就够了。”
这话说的没错。这几日不管是擦身还是喂药,李昭全都亲力亲为,就像她对谢时晏所说,她把安儿照顾的很好。
见李昭面容冷淡,云蕙不敢再犟嘴,只得悻悻退下,不忘叮嘱道,“殿下也早点休息,小郎君也不愿见到殿下这般辛劳。”
房门关闭,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李昭和昏迷的小承安,李昭放下药碗,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样子普通,却异常地锋利,原是谢时晏留给她的防身之物,却不料此时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