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昭昭(110)
衙役语气焦灼,“禀报各位大人,外面、外面聚集了好些刁民,闹着要开城门!”
“就在官署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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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朴威严的红漆大门外,火把照的地面亮堂堂。以台阶为界,两拨人泾渭分明,一拨是身着甲胄的官兵,一拨是衣着朴素的百姓,百姓乌泱泱一群,乍一眼看去,比官兵还人多势众。
“喂!我们要见刺史大人,叫刺史大人出来!”
领头的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大汉,他一身麻衣短打,在春寒料峭的天气里,上身只套了件对襟无袖短褂,黝黑的胸腹肌肉袒露,臂膀鼓鼓地,健壮而有力。
他的嗓门儿又粗又大,其他百姓仿佛受到鼓舞般,纷纷出声应和,“就是啊,我们找的是刺史大人。”
“小喽啰在这儿耍什么横,我们要见刺史大人!”
“见刺史大人!”
群情鼎沸,一步步向门口逼近,官兵空有刀刃,却被逼的节节败退。这时,里面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
“何事喧哗。”
眉目冷冽的俊美郎君踱步而来,他一袭白衣,身后却跟着众多身着官袍的大小官员,其气势逼人,让人群中不自觉地停止喧闹。
他眸光一扫,视线落在中间的精壮大汉身上,“是你要见本官。”
大汉上下打量他一眼,大声问道,“你就是咱们淮州城的刺史大人?”
他一介布衣,此生见过最大的官不过本地县令。一城长官名唤“刺史”,还是他方才才学到的。
当即有官员出列斥责,“放肆!眼前是奉圣命巡按的御史大人,钦差御史座前,岂容尔等这般无礼!”
大汉粗着嗓音反驳,“我管你什么刺史、御史,反正只要不为民做主,都是狗屎!”
他扬扬下巴,冲着谢时晏道,“你能做主不?你要能做主,把城门打开,我们要出城!”
为避免城中恐慌,现下普通百姓还不知道这是疫病,染上了这怪病,只当自认倒霉。可如今城门一关,加上有心人挑拨,大家难免心里开始犯嘀咕。
——莫非真如传言所说,那怪病是瘟疫,关城门是为了防止瘟疫扩散?
齐大本是山中猎户,他今日来城里贩卖新打的皮子,却见城门紧闭,一问才知是这个情况。那人告诉他,是不是疫病,就看开不开城门,如果城门一直关着,妥妥地瘟疫没跑!
于是,就有了方才的一幕。
冯继忠眼含担忧。这病不知何时何处沾染,每人情况各异,百姓即使惶恐,却也没往疫病方面想。目前还没有得用的方子,若是此时昭告百姓,淮州城会不会先乱了?届时暴民乱起,局面将更加难以控制。可若不告知百姓,终日紧闭城门,又该如何解释?
谢时晏道,“本官奉旨下江淮查案,关城门,以困贼首。”
“这段日子,都老实在家待着,不用想出城了。”
此言一出,群情哗然。他们闹了这么久,自然不会被轻飘飘的两句话打发。
齐大嗡声嗡气道,“什么狗屁御史,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糊弄我们?没门!来我们淮州这地界儿查案的多了,没见哪个一进来就锁城门的!”
“你倒是说说,你查的是哪儿门子案啊!”
谢时晏盯着他,目光冰冷,“你在质问本官?”
做了这么多年宰相,谢时晏通身的威摄,自然不是一个小小猎户可挑衅的。寒光一扫,齐大不由后退一步,声音也不复方才的洪亮。
“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啊,这么多父老乡亲都瞧着,你要敢无故抓我,就是心虚……做贼心虚!”
“无、故?”
谢时晏轻笑一声,缓缓道,“包藏祸心,当众刺探秘案,此为其罪之一,煽动百姓、纠结闹事,此为其罪之二,辱骂朝廷命官且无悔改之意,此为罪三。数罪并罚,本官还抓不得你么!”
他忽然变了脸色,喝道,“来人,速将这贼人拿下!”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蒙面人,齐大只看到残影,蓦地膝盖一痛,“扑通”一声被按在地上,嘴里吃了满口土。
谢时晏看向逐渐退却的百姓,沉声道,“机密大案,本官无可奉告。只能告诉诸位,只要一日不抓到贼首,便一日不会开城门,城中物资自有专门的粮道运输,尔等不必忧心。”
“至于你们口中所说的瘟疫……呵。”
他轻蔑一笑,“要是真有疫病,本官、冯大人、周长史,我们得到消息,早就弃城而逃了,再不济也得找个僻静处躲起来,怎会半夜在此听这些蠢话。”
“念在你们被人蛊惑,且是初犯,今日就此揭过,本官不追究,都回家去罢。”
如此一番恩威并施,百姓们疑虑渐消,且对这番说辞深信不疑——毕竟,有谁愿意相信他们染瘟疫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