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两人目光交汇之后,柳并舟问:
“你说得很好,但是道元,你想好了吗?”
他意有所指。
但苏文房显然没听出来岳父话中的言外之意,他这些年经历了仕途挫磨,但他天性温和浪漫,且又善良正直,压根儿想不到旁处,闻言只是叹道:
“想好了。我这些年也只顾着自己的自尊与赌气,不愿再与少廉联系,因此使姐夫受累,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正好借此时机,希望能与他冰释前嫌,和好如初……”
“既然如此,那就分头行动。”
柳并舟点了点头,下了决心:
“国难当头,大家应当摈弃私怨,先攘外再平内。等抗击妖邪,处理完妖邪事件后,再来担忧国内的问题。”
“道元作为说客,去楚家走一趟,而我则去寻长公主,请她出面劝顾相暂时忍让后退。”
众人又商议了一番,随即柳并舟便让各人散去。
姚翝心系妻子安危,说完正事后,便转身进屋去照顾妻子。
姚婉宁、苏妙真也担忧柳氏的情况,一并跟了进去。
苏文房急着想联系楚少廉,解决眼下的困境,也领着儿子离开。
而姚守宁则有话要跟外祖父说,因此坐在原地没动。
待众人走的走、散的散,待姚若筠反应过来时,屋里便只剩了他与柳并舟、姚守宁几人。
“守宁跟我一起在园中走走。”柳并舟站起身,温和的喊了一句。
“外祖父——”姚若筠此时再傻,也听得出来外祖父恐怕是有话要跟妹妹说。
“若筠你也跟来。”柳并舟向他招了招手,“如今天下即将生乱,有些事情,你提早知道、学习,对你也没有坏处。”
“是!”姚若筠心中生出雀跃之情,连忙应了一声。
姚守宁跟在大哥身侧,想起先前幻境中的情景,心中有些别扭怪异。
“刚刚发生什么事了?”祖孙三人出了房屋,趁着四下无人,柳并舟问了一声。
姚守宁想起楚少廉临死前的眼神,略微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并没有率先回答柳并舟的问题,而是问道:
“外祖父,您真觉得姨父的提议没有问题吗?”
她总觉得苏文房的建议可能会改变大庆朝的局面,未来的时间中,楚少廉临死前所说的话透露出了许多的讯息。
包括便不仅限于:大庆朝出现了叛乱,威胁到了皇室朱氏的统治;一直留守家中,并没有入仕的楚少廉入朝为官,成为了小皇帝的心腹,最终为了保卫大庆坦然赴死。
而他话中所提到的乱臣贼子姓‘温’,不知为何,姚守宁的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温景随的身影……
她曾‘看’到过温景随头束玉冠,身穿紫袍,满脸威仪的样子。
“有。”
柳并舟点了下头。
他这样的回答令得姚若筠愣了一愣,接着脸上露出吃惊之色。
“外祖父……”先前在屋中时,他分明是支持苏文房的建议,也认为苏文房的方式是解决目前困境最好的法子,可如今当着兄妹二人的面,他又说苏文房的方法有瑕疵。
“若筠别急。”柳并舟含笑安抚了外孙一句,接着道:
“你姨父性情温和,一生虽说仕途不顺,可他担忧国家社稷,担忧天下黎民之心却是不假。”
“只是他生性善良,又哪里知道人心的复杂诡变呢?”他叹道:
“楚少廉年少入学时与他是同窗,那时的他们年纪都小,不涉及家族、权势,尚且最终都因为意见不和而分道扬镳。多年之后,有了家庭、阵营的负累,又怎么可能全无芥蒂和好如初呢?”
姚若筠听到这里,想起苏文房先前提到楚少廉时的神态、语气,不由有些迟疑:
“那姨父他……”
“你姨父只是不愿细想人性阴暗,他迟早会明白这个道理的。”柳并舟似是看出他内心的不忍,安慰了他一句。
“既然外祖父认为姨父的方法有问题,那为什么先前不指出来,并阻止姨父去寻楚少廉呢?”
“若筠,大庆朝走到如今,已经是积重难返,妖潮的冲突只是使得许多问题提前爆发。”他温声道:
“有些事,明知不可为却要为之,相较之下,你姨父的方法虽说不能称事事俱完美,可两权相害取其轻。”他耐心的教导自己的外孙:
“总的来说,这个事情中,你姨父的解决办法不错,可惜人心却是不可估量的,也容易出现变局,这才是我所说的问题。”
姚若筠神情怔忡,许久之后才点了点头,轻轻的应了一声是。
他生于殷实之家,父母恩爱,家庭和睦,为人也善良正直,充满了书生意气。
官场、人心的复杂对他来说过于沉重,兴许将来的他要用一生去修行这道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