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从左邻右舍的情况来看,我推断出这妖蛊发作后,人随即失去理智,面容、身材现出异化,力大无穷,且嗜食生血,性情暴烈,突起伤人。”
他讲的情况正是附近赵大人等家中人妖蛊发作后的情形,众人听到这里,都点了点头。
“妖蛊最初发作时是在深夜,夜深人静时,许多人还在睡梦之中,根本来不及反应。”他补了一句:
“大部分死伤者,应该都是妖蛊发作者身边亲近之人。”
姚翝点了点头:
“不错。”
事情发生之后,出于以往的职务习惯,他第一时间带着郑士等人前往左右邻居处收集信息。
以赵大人家为例,赵大少爷身边的小厮黄雁妖蛊发作,夜半伤人,第一个受伤的便是赵大少爷院中当日值夜的婆子。
此后之所以受伤的人多,是因为那婆子被袭击之后惨叫,众人一见妖邪上前帮忙,继而受到发狂的黄雁袭击。
那时众人哪知妖蛊厉害,只当是家里闹了妖祸而已。
而后来受伤者受感染,出现妖化之相,接着引发全城恐慌。
——再之后的事,众人都清楚了。
吓破了胆的神都城百姓将希望寄托于道观,请了各大观的道士作法驱除邪祟,才有了如今香烛的烟雾弥漫神都城,道士作法的铃响无论白天、黑夜都能听到的诡异情景。
“从左邻右舍的情况看来,我认为这些受了妖气感染的人并不可怕。”
苏文房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怜悯之色:
“他们最初发疯伤人,极有可能只是短暂的失控,我认为凭借当初那些血蚊蛊的力量,最多影响人类一时,绝不可能长时间的使人类失去理智。”
他语气一顿,下意识的转头去看自己的女儿。
苏妙真低垂着头,伸手压捂住脸上的面纱,自从附在她身上的狐王离去之后,她现出妖相,便一直以细纱蒙面,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此时就是隔着一层面纱,众人也能看到她长长突起的鼻尖及裂开的嘴唇,眼里都露出不忍之色。
似是感应到父亲温柔的目光,苏妙真鼓足勇气抬起头来,父女俩目光交汇,苏妙真心里生出一股冲动,点头道:
“爹说得对。”
她强忍着心中的恐慌,勇敢的直视众人的眼睛:
“我现在想来,受妖邪附身的时候便如大梦一场,想法、行事都不受我自己控制,但是——”众人都在听她说话,屋中只能听到她一人声音,她胆气不是很足,正心生退意的时候,又看到苏文房鼓励的眼神,仿佛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
她受到这目光激励,又再大声的道:
“但是妖邪一离开后,我又逐渐清醒。我跟我爹的想法一样,我认为血蚊蛊的力量达不到使人完全发狂的地步,极有可能这种疯狂性只是暂时的。”
苏妙真道:
“我感觉——”她受狐王附体一段时间,又曾献祭了一魂,与狐王之间的关系牵扯颇深,与它共存一体时,隐约能感应到狐王心中的念头:
“我感觉这样的局面,很像狐王虚张声势。”说完,她又补了一句:
“好像故意以此威胁人类,再达成它的目的。”
说完这些之后,她目光有些不安的看向柳并舟,显然很怕自己的发言引来外祖父的斥责。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柳并舟面露赞许之色。
“妙真说得很好。”柳并舟夸赞道。
苏妙真高高提起的心,随着柳并舟的话而猛地落回原处,她受到长辈表扬,有些惊喜,又有些开心,还有些忐忑不安,转头去看姚守宁。
却见到姚守宁也在看她,眼睛晶亮,见她转头过来时,冲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仿佛也很为她感到欢喜,并没有因她受了柳并舟的表扬而心生嫉妒。
在她受妖邪附体的记忆中,曾数次对她并不客气的姚婉宁也目光温柔的望着她,冲她抿唇一笑。
苏妙真眼眶微湿。
父亲当日说的话确实没错,自己当初受狐妖蒙蔽,觉得姚家人处处使坏,甚至‘造出’一个关于前世的虚假幻觉蒙蔽自己,使自己对亲人心生仇恨。
如今看来,家里人并没有讨厌她。
姨母是真心对她,姚守宁也可爱又率真;表姐温柔亲切,她第一次转头去看姚若筠——表兄似是怕她误解,极力摆出严肃的模样,却又试图向她释出善意。
这样的姚若筠压根不是她‘记忆’中猥琐下流的样子。
她有些想哭,借着去勾耳侧发丝的动作,摸到了蒙脸的面纱带子。
苏妙真将一侧带子取下,露出自己的面容,她开始还装作无意,但面纱落下的瞬间,家里人并没有露出恐惧、厌恶及怜悯的神情,众人神情平静,仿佛这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