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见到的‘鬼’并非真正的‘鬼’,而是她内心的愧疚感。
在那一刻,愧疚感化为鬼怪,指责她,将她心理防线摧毁。
“说来也怪,有些人坏事做绝,却偏偏毫无心理负担。”而她明明从不做坏事,平日更是吃斋拜佛,不时还会帮助穷人,但目睹到这样一幕时,却会受到良心的剧烈谴责。
“我毁了简王之后,闯下大祸,本该心中忐忑,可奇怪的是,我心里只有轻松、畅快。”
她说到这里,含泪而笑:
“我眼前的‘鬼’消失了,姚二小姐,你能理解我那一刻的解脱吗?”
静清真人说时的神情轻松,语气激动,她的目光透过姚守宁,仿佛在与另一个并不存在的‘人’对话似的:
“我听到了你的惨叫,所以睡得并不安稳……我来得迟了,无法救你,但我可以尽力为你报仇雪恨,可以使将来更多的免于受他的摧残……”
她轻声的自言自语,略有些激动的声音逐渐变得顺和、平稳。
“……”
“……”
屋内两个意外闯了进来的少年男女久久无言,姚守宁内心情绪激荡,既有些酸涩,又有更多的敬佩。
她甚至有些懊悔于自己之前的胡乱猜测,哪怕她并没有与旁人提起,可那些念头在这位曾经的简王妃面前,光是曾经‘猜想’过,便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姚守宁心生不安,几乎不敢去看那位笑意吟吟的静清真人。
不过这位和蔼可亲的老妇人似是看出了她的坐立不安,却并没有怪责她的意思,而是在沉淀半晌后,迅速的收拾了自己的心情,接着又道:
“我阉割了简王,迅速被王府的人抓起。”
按照当时的律法,妻伤夫,且伤及传宗接代的命根,本该赏她一死。
“可先帝怜我这一生悲苦,知道我并非狂悖之人,不忍杀我。”
她笑着说道,并大有深意的看了面前排排坐的两个少年男女一眼:
“于是他下令召我入宫,跟我说了一番话。”
那时的孙逸文已经抱了必死之念,辞别家中的人。
她在简王府中不受待见,因简王厌恶她性格规矩、板正,嫌她故作清高无趣,所以对她十分冷漠。
成年的儿子渴望的是未来的王爵之位,深恐自己因母亲的举动而受连累,因此表面不敢与她多说。
陪着当年的孙逸文入宫的,正是今日侍候在她身边的季兰。
先帝问起她重创简王的缘由,她一五一十的说了,提到了自己夜梦惊醒,听到女人的哭声,接着无意闯入书房,见到了鬼魂。
简王府中的人都不信她所说的话,而先帝相信。
他只说了一句:
“简王残害少女,应得此报,甚至这报应还轻了些,未能杀人偿命!”
可惜他身为皇族后代,有特权加身,先帝纵然是一国之君,但面对七百年传承之下的庞大宗族,却也无能为力。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保住这位简王妃的命。
“最终,皇上问我,愿不愿意帮他一个忙。”
“帮忙?”
陆执听到此处,觉得可能重头戏来了,连忙问了一声。
静清真人口中所提到的‘皇上’,自然不可能是如今的神启帝,而是当年的先帝。
可先帝当年,又有什么事值得这位有罪在身的简王妃帮忙呢?
姚守宁好奇心一起,隐约觉得这个所谓的‘忙’恐怕是与今夜她跟陆执两人闯入这间小院有关。
她动了动大腿,有心想问,可静清真人也并没有再卖关子,而是在听到陆执问话后,就温声道:
“皇上说,他愿帮我从简王府中脱离,替我另寻居所清修,离开简王府那个烂臭的泥泞,自此独居——”
静清真人说到此处,顿了一顿,接着挪开了捂着嘴唇的手掌,目光落到了两人身上:
“在那庵堂之中,替他看守一个秘密,等待着两个会意外到来的孩子!”
这话一说,姚守宁与陆执大惊失色。
那种从踏入此地,遇到静清真人之后便生出的怪异感此时终于得到了解答,原来她是因为当年先帝的嘱托,才留在此地,特意‘等待’着二人。
可这一个疑惑才刚得到解决,新的疑惑又在两人心中生起。
“您的意思是说……”陆执的表情有些迟疑,问道:“当年先帝让您在此清修,不止是想要救您的命,同时也让您在此地,等两个人?”
“对。”静清真人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陆执几个呼吸之间,已经将自己内心的惊骇逐渐抹平,他变得镇定,唯有与姚守宁紧紧交握的手掌显示他此时内心并不如表面那样平静。
“那您要等的两个人,等来了吗?”他再度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