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中先上歌舞热场,待宫娥散去,他才看着柳并舟说:
“早知南昭人杰地灵,果然连出两位大儒——”
“朕当年登基不久,便听闻张先生去世的消息,深为痛惜——”
他废话连篇,听得朱姮蕊眉头直皱。
“——柳卿入神都后,召出儒圣人之影,告知天下儒道多了领袖,朕十分欣慰……”
神启帝话还没说完,长公主的火爆脾气便忍无可忍,重重一拍桌:
“总说这些干什么?真要有心问道,你早就亲自前往姚家拜见了,又何必派个侍人传话?”
她说话时,目光放到了陈太微的身上:
“咱们今夜前来,是想问陈太微,为何昨日大闹姚家,有何目的?”
“……”皇帝听她喝斥,眼睛周围的肌肉微微抽搐,但转瞬之间,他又露出笑容:
“长姐的性格总是如此急躁。”
“罢了!”
皇帝一拂手,道:
“是朕有错,派了不长眼的侍人相请,听说他对柳卿不敬,朕已经将其严惩了!”
说完,他的脸色一沉,眼中露出狠辣之色,喊了一声:
“冯振,将那狗东西端上来,让柳卿亲眼看看,让他消消气!”
话音一落,他身侧的大内侍点了点头,抚掌一拍。
巴掌声传扬开来,外头听得清清楚楚。
柳并舟意识到不妙,听到外头脚步声,人还未进,便已经闻到了血腥味儿。
只见一排侍人端了托盘鱼贯而入,那托盘上摆了被剁下来的人首,只是五官被剜割,躯干被剁!
血腥气传扬开来,那一幕纵然是朱姮蕊、陆无计曾与妖邪打交道,见多了血腥场面,一见此景,也不由骤然变色!
皇帝还在‘呵呵’的笑,一派斯文儒雅的得道之士风范,说道:
“今日这狗东西回来便向朕告状,意图离间柳卿与朕,已经被朕交由镇魔司处理了。”
他示意为首侍人举着托盘面向柳并舟,那托盘内有液体顺着盘沿往下流,将举盘的侍人指缝染红。
“你——”
柳并舟的面色铁青。
任他涵养再好,也没料到这位传闻之中喜怒无常,且又刻薄凶残的皇帝竟会这样做。
他的衣袍无风自动,胡须微摆,神启帝眯起了眼睛,身体往前一靠,以手肘撑案桌,仿佛在欣赏他此时难看至极的脸色。
只是许久之后,柳并舟终于轻轻的叹了口气,那股气势卸去,他的眼中露出悲悯:
“皇上又何必如此呢?”
“此人纵使告状,也不过是看不惯我数次拒绝面圣,替皇上鸣不平罢了,纵使有错,小罚即可。”
他的目光落到了托盘上,只见那托盘之上,剜出的一双眼珠通红,以他眼力,自然能看到有残留的冤魂之力附着于其上,带着不甘与哀嚎,满庭惨呼。
“柳卿说的也是。”
神启帝被他指责,却也并不生气,反倒含笑吩咐:
“此人护朕心意令人感动,将其厚葬,赏赐他全族。”
“是。”大内侍低声应答。
陆无计目睹这一幕,喉间发紧,无声的叹了口气,轻轻摇了下头。
“先帝当年在位之时,就说过,天下众生皆有灵,他老人家爱民如子,怎么就养出你这样一个如此性情残暴的儿子呢?”
朱姮蕊沉默半晌,终于忍耐不住,大声斥责:
“一个内侍犯错,你或打或杀,甚至严刑加身,此时更以酷刑取乐,与昔日商纣王之流有何区别?”
先前一直笑眯眯的皇帝顿时变了脸色!
若是平常,陆无计倒愿劝说。
可此时殿内腥气极重,令人闻之欲呕,皇帝残暴不仁,视天下百姓如猪狗,他外表沉默,内心却也同样愤怒。
他后背之上背的是佛道金刚,最是嫉恶如仇,此时一见如此情景,已经按捺不住。
只是他身后金刚之影一动,皇帝的头顶便有三道紫气冲天而起。
‘呜呜’鬼嚎哀叫之中,一道清亮威严的龙吟响起——
刹时一股真龙威压散布开来,顿时将那不散的冤魂冲得魂飞魄散了。
神启帝的眼神阴沉,厉声大喝:
“长姐,你竟敢如此说朕!”
双方本来是为了陈太微而来,此时却因小内侍之死率先起了冲突。
反倒是此时本该解释昨夜之事的陈太微置身事外,趁着长公主与神启帝双方起了冲突,那年轻俊美的道士眼中露出无聊之色。
而就在这时,在神都城东的一端,原本赵家茶寮的下方,陆执与姚守宁行至齐王真墓入口的刹那——
世子迈入门内,触动了禁制,这位本来一脸百无聊赖之色的美道士识海之中仿佛有一根弦被触动。
他那双暗沉的眼皮顿时流转光华,整个人的面容一下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