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翝只是平静的看着她,眼中带着鼓励——仿佛无论她犯了什么错,丈夫都会无条件的在她身边,支持她、陪伴她,成为她最有力的后盾。
逃避是无用的,纵然真相会令她难以接受,但柳氏却并非懦弱、不敢承担责任的人。
如果不将这件事说破,证明她有错,可能小柳氏之死终其一生都会成为她的心结,难以解去。
“庆春!”想到这里,柳氏突然深呼了一口气,问:
“你也听到了外祖父与姨母之间的对话,你觉得,你娘嫁给你爹后,快乐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苏庆春的身上,他面露慌乱无措之色,本能的转身看向了姚若筠:
“表哥……”
他性情懦弱、内向,平时在姚家之中就像是一个隐形的人,很少说话、也极力收敛自己,尽量不给家里人添麻烦。
只是姚翝夫妇为他做过的事他都看在眼中,今日知道姚守宁失踪,才鼓起勇气来到这里,想确认这个表姐的安危。
“庆春,你说就是。”
姚婉宁冲他露出安抚的神情,温和的道:
“我娘脾气虽急,但她不会不讲道理。”
“就是。”姚若筠也点头,并十分讲义气:
“若我娘骂你,我绝对会替你求情。”
“庆春大胆的说,有些事情,你姨母也会想知道真相的。”姚翝也面带鼓励,向他点了点头。
柳并舟含笑不语,只是哪怕他不出声,往那一坐,也给了人极大的勇气。
这里的是他的家人!
纵然在此之前的十几年他并没有见过,只是从母亲接到的书信中了解到几分,可这会儿众人的目光与话语却令他感受到了与父母在时截然不同的氛围——安心、舒适。
他热血上涌,冲动之下开口道:
“我娘,我娘过得很好,她不后悔嫁给我爹。”
他这话一说出口,柳氏顿时一怔。
“我娘说,我爹虽说清贫,一生无成,性情也优柔寡断,可他对她深情,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人。”
他尊重小柳氏,事事以她为主,“若在外看到什么新奇有趣的物品,若是无法买下,便一刻不留,立即回家,绘声绘色说给我娘听。”
两人生活穷困,但时常一同出门访友踏青。
夫妻俩一个天性浪漫,一个充满包容爱意,日子虽说清贫,却从未红过脸,吵过嘴。
纵然孩子都已经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但夫妇两人之间仍是恩爱非凡,外出时都是手挽着手,说不完的悄悄话的。
柳氏听到此处,面色惨白,苏庆春还低声道:
“我娘还说,当初若听姨母的话,兴许能嫁个比我爹有钱、有权、有地位的人。”
少年的声音处于变声期,有些尖锐,直戳柳氏内心:
“兴许她生活会十分安稳,不会漂泊,可她却看不到那些看过的美景,走不出家中一亩三分地,看不完大庆的河山,与这世间许多女子没有什么区别。”
这个世道对女人总是要严格一些,未婚时生活在娘家,成婚之后便是围着丈夫、儿女打转,仿佛失去了自己。
“她说——人活这一遭,若不能走遍这些大好河山,便是儿女双全,也没意义,死了牌位之上,也只能记个苏门柳氏而已。”
苏庆春说完,看到了柳氏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他后面的话便没有再忍心说下去。
小柳氏还说过——她改变不了女子的命运,但她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
纵然她依旧脱不了俗,可她仍在活着的时候,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为了家人、子女而活,而是为她自己活的。
柳氏的身体颤抖,苏庆春的勇气逐渐消退,小声的道:
“我娘说她这样很自私,也对不起您,知道您是为了她好,可她仍不愿为了别人,而将就一生。”
只是临死之前,十分任性的将一双孩子托付给了柳氏,因为她知道柳氏的性格,最是认真负责,定会将她一双儿女照顾得好好的。
她在生时,以丈夫为主,心中只有爱情,疏忽了孩子,因一直居无定所,使得长女性情敏感偏激,小儿子则又是懦弱内敛。
小柳氏相信这一双儿女在柳氏这里,定能得到他们原本没有得到的安逸、稳定,及长辈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爱意。
“我娘说,她不后悔的。”
话一说完,众人都不出声。
姚守宁年纪还不大,不明白男女之间的爱意,可姚婉宁听了这些话,却是若有所思。
柳氏大受刺激。
她一直以来认为妹妹的举动只是任性妄为,兴许是一时年轻没有定力,才会被苏文房花言巧语哄骗,跟了他浪迹天涯,却没想到她认为这种生活十分艰苦,小柳氏却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