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一介儒生,又哪有什么人脉、关系?
昔日顾焕之倒是欣赏他、夸赞他,而使他名闻神都,可如今顾焕之一党被打压,儒派文臣人人自危,又哪里有心思来帮他的忙呢?
听说他奔波数日,一无所获,如今听他话中意思,像是温庆哲不堪折磨,死在了刑狱。
纵使罗子文知道世子视他如情敌,此时见温景随的模样,也不由心生怜悯。
“温公子,雨势越来越大了,不如你先上马车,我们边走边说,如何?”
罗子文出言邀请,姚守宁也点了点头:
“温大哥,不如你先上车,我们两家相近,又很顺路,有话路上再说也不迟。”
温景随也认识罗子文。
如果是其他时候,如果车上没有姚守宁,他纵使再是狼狈、再是绝望,也定不肯受将军府的人施恩。
可此时他兴许是太过孤独害怕,面前坐的又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他心中贪婪这片刻的亲近,因此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他爬上了马车,坐到了姚守宁的侧对面。
少女见他衣裳湿透,嘴唇冻得乌青,连忙取了干净的毛巾,向他递了过去:
“温大哥,擦一擦吧。”
“……”温景随愣了一愣。
他看向了少女递毛巾过来的手,顺着那只细腻柔软的手,目光上移,看向了她的脸、看向她的眼睛。
她的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可她的行动却并没有多少亲近,克制而守礼。
温景随的心中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曾见她与世子相处的情景,两人之间多么的自然、随意,透着一股别人无法插足的亲昵。
他控制不住的想:如果今日是陆执出事,如果是陆执淋雨,守宁会不会也像现在这样,递张帕子给他——
或者,她会亲自替他擦拭?
一想到这里,温景随的心中便如刀割似的疼。
他曾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未来前途一片光明,姚守宁曾在他的计划之中,可惜他太过自信、太过古板,丢失了与她相守的机会。
青年的眼中酸涩,眼泪夺眶而出。
此时没有雨水的掩饰,他眼里的绝望、伤心随着泪水的流淌一览无余。
好在姚守宁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父亲去世的消息掩盖了他真正的心意,让姚守宁没有看出他先前试图以弱博取她同情的卑劣算计。
“温大哥——”
姚守宁无声的叹了口气。
她如今力量进阶,温景随的复杂心境她早就一一窥探,但她却无法回应,只是坚持着手捧毛巾的动作,又轻声唤了一句。
“……好。”
温景随不忍她等待,很快收拾好自己复杂、失落的心情,低低应承了一声,接着上前取过毛巾,捂住了自己的脸颊。
毛巾上似是还残留着她手心的温热,他贪婪的吸取这片刻的温情,脸埋在毛巾中半晌没有离开。
姚守宁欲言又止。
她与温景随早将话说清楚,可此时看他举动,分明他对自己仍有情意。
姚守宁行事喜欢快刀斩乱麻,情感一事也不喜拖泥带水,可这会儿见温景随动作,又哪里忍心再伤他呢。
半晌之后,温景随自己冷静了下来,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拿毛巾擦拭脸颊、头发与身上的水意。
待他平静了,姚守宁才问:
“温大哥,我记得出事当日的时候,世子分明派了段大哥等领人前往刑狱带温大人回家,最后温大人怎么会……”
姚守宁对这件事确实有些纳闷,只是说到这里,怕触及温景随伤心处,因此顿了顿,语气一转:
“中间是出了什么波折吗?”
温景随此时心情平复了许多,闻言便道:
“当日确实有劳世子伸出援手。”段长涯几人依恃武力,闯入了刑狱之中。
若照计划,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可惜最后的变数出在了温庆哲的身上。
“我爹不肯离开刑狱,他坚持自己并没有犯错,只是尽了臣子本份。”
妖邪之祸,自古就有记载。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七百年前,妖邪以人类为食,曾为人类带来了多大的灾劫?
若不是当年太祖等人创建大庆,人类根本不可能过得了七百年太平的日子。
“我爹认为应该人妖不可能和平共处,妖族暂时的妥协只是为了将来蚕食人类做准备,他坚信神启帝只是遭妖言蛊惑,迟早会清醒。”他低声的道:
“他老人家说,他是受皇命下罪入狱,终有一日皇上会明白他的忠心,亲自下旨释放他的。”
温庆哲一生忠君爱国,他坚持认为,他蒙冤入狱,迟早会有真相大白的一日,皇上、天下人终会还他清白;但陆执救人的方式不合情理,罔顾国法、国纪,是陷他于不忠不义,要是他贪图活命而随段长涯等人离开,纵使保得住性命,也只留下贪生怕死的污名,最终有理也变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