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音冷脸道:“不是穆二哥说最好别让人遇到?”
穆长洲说:“我是问,音娘怎知这里可以躲避?”
舜音眼神一动,当然是在东城门外的营地里见到过了,还算过距离。那里既然有,这里自然也有。
比起眼力,她最值得骄傲的其实是她的记忆力,只要用心记住的,就不会忘记。即便是多年前游记里只看过一遍的十里亭也会记住方位,何况是这样的兵事布防。所有记入折本的内容也全靠记忆,回去默写。
但她只是淡淡回:“跑来时偶尔看见了。”说完一动,才意识到手还被他握着,隔着衣袖也能觉出他手上力道,腕上一圈温热,挣一下手腕。
穆长洲看一眼她手,松开了手指。
舜音此刻心中有气,捡了帷帽,转身往上走。
出了壕沟没几步,一名弓卫打马而来,牵来了舜音那匹骝马,飞快报:“军司,仍有鄯州巡兵出没,可要继续阻拦?”
穆长洲刚才看舜音上壕沟时的路径都熟悉无比,眼睛一直盯着她:“拦着,请夫人上马。”
弓卫将马引至舜音身前,飞快打马回去阻拦。
舜音拂去衣上尘灰,戴上帷帽,垂纱后的脸仍冷淡:“穆二哥今日用我够多了,既已返回,自己处理即可,我观我的风物去了。”
刚要走出,肩被按住了,她回头,穆长洲正带笑看着她:“说好了你我是一同出来游览风物,怎可不同行?”说完忽然伸出手臂。
舜音腰上一紧,已被他手臂揽住,人一轻,被携着直接送上了马背,一把抓住缰绳,愕然回头看着他。
穆长洲收回手,翻身上了自己的马,抓着她马缰一拽,将她的马拽至身边,低头,正好凑近她右耳边:“音娘真是比我想得还要聪明。”
“……”舜音心头一跳,扯了下他手中缰绳,没扯动,只能挨着他在马上坐正,暗暗缓一口气。
身下马一动,他已打马往前,手中仍扯着她的马在身边,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第十二章
舜音后来是被一路牵着马带回城中的。
何止,自城中直到军司府门前,穆长洲也都亲手牵着她的马缰,两匹马始终贴近而行。即便隔着垂纱还低着头,她都能感觉出一路上有多少目光落在她身上……
午后的日光自门外一直照到桌角,终于有了暖意。
舜音捏着笔,合上手中折本。
刚写完南城门外的几句描述,不免又回想起那日的情景,心中仍隐隐不快。
胜雨忽从门外走入,双手捧着一份帖子递到跟前,高声道:“夫人,有请帖送至。”
舜音回神,伸手接了过来:“何人送来的?”
胜雨回:“是陆刺史,来请夫人参加浴佛节。”
舜音展开细看,的确是陆迢写的。河西之地佛风盛行,凉州每年的浴佛节都会举办盛会,陆迢怕她不知,特来邀请,只是送帖太晚,今日已到日子了。
舜音想起那日去寄信时就听他说过城中将有什么盛会,原来就是这个,收了帖子起身:“那就去吧。”
胜雨请她去妆奁前梳妆,一边道:“凉州浴佛节都在晚上,夫人可要等军司回来后同往?”
舜音不禁往门外瞥一眼,穆长洲从那日之后就没见到人了,这些时日大约连府上都没回过,果真是她这个幌子好用,用完就丢。
“不必,我自己去。”她淡淡说。
胜雨看看她,那天府上所有人都看见军司携同夫人回来,还亲手牵着她的马缰,一路都形影不离,还道是军司与夫人感情愈发浓厚了,此刻又觉得有些古怪,只好不说了。
出门时日头已斜,天色将晚,不过盛会既然在晚间,恰是正好。
胜雨挑了府上十余名侍从一同出行,以防人多。马车行至城中大道,果然行人已多了起来,好不容易才缓慢地驶到地方。
舜音早已听见外面鼎沸人声,挑开竹帘下去,四处是人,一派繁华喧闹之象。她有些嫌吵,往边上走了几步,转头见陆迢已自道边馆舍中快步迎出。
一看到她,陆迢眼神一亮,继而抬手:“夫人恕罪。”
舜音还礼,还道是因为请她晚了的缘故,尚未开口,却听他接着道:“那日夫人的家信本要寄出,不想后来还是军司来寄的,我答应了夫人却险些没办好,实在惭愧。”
舜音想起穆长洲说他已做不了主,料想他早已没有刺史权力,哪能怪他,也不好直言,只说:“刺史不必放在心上,是凉州本就不该如此。”
陆迢叹息:“非常时期罢了,河西腹背皆有强邻,为防军情泄露,谨慎也是应该的,以后就好了。”
舜音心想原来是用的这个理由。河西背有西突厥,腹有吐蕃,确需防范,这么一说查信倒变得合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