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昌风快步走入,送来一份急报,小声道:“军司,刚刚快马送来的城外消息。”送完又急急退走。
穆长洲拿在手里拆开,看完递去一旁灯火上,引火烧去,扔在脚边,说:“刘乾泰接近凉州了。”
胡孛儿当即怒道:“我这便赶去拦住那无能狗贼!”
“不,让他来。”穆长洲冷笑一声,“放他进总管府,他进总管府时,就是我进总管府时。”
张君奉和胡孛儿互相对视,陡然反应过来,齐齐抱拳。
穆长洲轻摆一下手:“随时等我命令。”
二人即刻离去,扭头出门,脚步一连串地自外而过,四下又安静下来。
穆长洲站了站,走出厅门,转头找了一圈,看见廊上暗影里站着的纤挑身影。
舜音罩了件暗檀绣纹的软绸披风,早就等在那里。
他一步步走近,到她右侧说:“早听见你脚步,你听见了?”
舜音摇头,她并未离太近:“听不清,但猜到了大概。”
手指忽被一握,穆长洲抓着她手,五指挤入她指缝,用力交握住,声似也在用力:“别怕,音娘。”
舜音才发现自己手指早被风吹得发凉,但被他握得太紧,已快感觉不到。
她竟然出奇平静:“我没怕。”停顿一下,只声音轻飘,“不过是举兵而已。”
穆长洲笑一声:“对,不过是举兵而已。”
第八十二章
午后寂静, 穹窿灰沉,覆盖厚厚阴云,不见一点日光, 初冬的寒气丝丝缕缕弥散在周遭,天像是提早就要黑了。
总管府的后院里几乎无人走动, 沉闷得不同寻常。
当中正屋宽敞, 已早早点上了灯火, 屏后的床榻却似照不到光,蒙着一层灰败颓影。
刘氏一袭胡衣,端贵一如往常,坐在床前, 手指揭着垂帐一角,皱眉看着床上的人:“我知道你是想说我太急了。”
总管额缠白布巾,倚靠在厚厚软枕上,脸皱得厉害,如一块破败揉起的褐布, 额间挤出道道沟壑, 粗声喘着气,说话都已费力。
刘氏冷哼:“可我有什么办法?谁让你不争气, 终日被这头疾困扰, 这些年若非我一直在外替你撑着,你还能算是总管?被他拿了闲田就能气到病重,竟还乱碰丹药!我照顾你至今已是仁至义尽,还能如何!”
她似说出了气愤,手上重重甩开垂帐, 起身在床前来回走了几步:“当初你靠我刘家兵马才能起家,说好了要共享富贵!偏偏老天也要与我作对, 你身体不好,我没有子嗣,只一个侄子也不争气!否则凭借你我这多年经营,再过几年未必不能成就大业!河西十四州这么大的地界,如此繁华富庶,凭什么要对那中原年轻小儿俯首称臣!可如今我不早做决断,连总管之位都要保不住了,还谈何大业?难道真要让那姓穆的骑到你我头上?!你可别忘了他是什么人!”
帐中传出一声粗咳,总管仿佛被她的话刺激到了,口中呼呼干涩出声。
刘氏却根本不去管他,反而更气,脸上扭曲,又不好放开声:“他可真能忍啊,这些年让他干什么便干什么,连让他娶妻也照办,从何时起竟如此顺风顺水了?可惜偏不安分,做个军司还不够!还有那个长安来的封家女,自她来了就没一件好事……”说到后来,像是自言自语,“身边没一个争气的,早知不该用贺舍啜,他们一定知晓了,既到这步,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断不能再犹豫……”
“主母。”忽然跑来一个侍从,畏畏缩缩在门外道,“刘都督就快到了。”
刘氏总算暂敛了脾气,只阴鸷脸色还未褪去,不耐地看一眼垂帐里颓败的丈夫,高声道:“快让他来!”
侍从吓了一跳,慌忙跑去传话……
天色将晚,军司府的主屋里却没点灯。
舜音盯着折本。
纸页上寥寥数语,随意摊开在桌上,她坐在椅中,细细回忆着当时在总管府里的所见所闻,眼一抬,看向屋门外。
昨夜穆长洲带她回房时还紧握着她手,直到将她按去床上休息,才稍稍松开。她担心碰到他伤处,刻意离远了一些,又被他手臂捞回,紧挨在他身边。
“好好睡,现在需要养精蓄锐。”他在她耳边说。
她依言闭眼,提醒自己定心稳神,睡去时尚且还能闻到他伤处的药味。
但等她睁开眼,身侧早已空了,他几乎是和衣而眠,没睡多久就起了身……
外面隐约一两声马嘶,听着像是从府中后门处传来。
舜音被吸引去注意,凝神细听,根本听不清楚,但知道是有什么人来了,这一整日都没间断,自然是来见穆长洲的。
“夫人,”胜雨快步走到门边,声音抬高,有些紧急,“请夫人立即去前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