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59)
那日情状,她记得清清楚楚,若非谢不倾在,这魏烜压根就无所畏惧;上回就如此放肆,这一回更是伤了明棠。
明棠与她相依为命数载,其中情谊何等深重,明棠于她而言正如半个妹妹甚至半个女儿似的,见不得她受一点伤,一想起魏烜竟敢打明棠,鸣琴便恨不得一刀捅死他。
而双采也是点点头,竟罕见地说道:“是,他确实该死!这样的人,贱人自有天收!”
她性情柔顺,其实很少说出这般话语,倒是明棠注意她神情,很有些不平之色,思及她的身份,问道:“怎么,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第37章 出事了
提及此事,双采红了眼,忍不住抹泪。
原来她还有个年长三岁的姊姊,因她二人生得貌美又颇识得几个字儿,牙婆便将她们握在手中,不肯轻易将她们卖了,必得将她姊妹二人卖进高门大户,以换得好价钱。
双采九岁那年,牙婆将她与她阿姊领进永亲王府供管事嬷嬷挑选,而彼时已然十六七岁的魏烜非要闯进来,一眼就看中了她的阿姊,将她要去身边贴身伺候。
双采彼时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晓得永亲王府富贵,这位郎君能随意要人伺候,恐怕在府中也很有地位,阿姊被讨去了,总有好日子过,还很为她高兴,甚至遗憾自己不曾被魏烜看中,不能与阿姊再呆在一处。
牙婆将阿姊卖了,又带着剩下的小丫头到了镇国公府,双采被高老夫人看中,留在融慧园之中伺候。
等她在明府之中安定下来,做事也做得稳妥了,晓得仆役得了主子首肯是可以出府探亲的,便立即求了恩典,去永亲王府寻阿姊。
她背了个小布包,带着这些时日自己想念阿姊时亲手做的手帕与绣鞋,还特意买了幼时两人吃不起的城南煎饼,揣着一肚子久未相见攒下来的思亲话,一路兴高采烈而去。
却不料到了王府,才知道她的阿姊已然死了。
就死在她的阿姊被魏烜讨去的那天夜里。
那时候阿姊才十二岁,不通人事,魏烜要她伺候,她吃痛反抗,被魏烜命人打断了手脚拖到院中。魏烜喜好豢养豺狼虎豹,又命人放出一只灰狼,将她的阿姊活生生咬死,而他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嘉奖爱宠勇猛。
她那温柔和婉的阿姊,在魏烜眼中连只畜生都不如,末了连个全尸都不曾留下,她连祭奠都无处可去。
双采以为阿姊被卖进了永亲王府便是脱离苦海,却不知她是从一个地狱又跌入到另一个地狱。
双采越说越苦,忍不住痛哭起来:“姊姊才那样小,她死的时候比我如今还小许多,从小就不曾过过一天好日子!他这般残忍暴虐,这样的人怎还活着,他该死的!”
鸣琴闻言,脸都白了几分,颤抖着双唇骂道:“没人性的畜生!”
明棠亦是心惊,她并不知双采身上还有这样一桩旧事。
魏烜的残忍恶毒明棠感同身受,而她也同样有幼年早夭的手足亲人,更能体会被奸人所害痛失至亲的感受,双采这般痛哭虽是失仪,她却并不计较,甚至亲手将她脸上的泪拭去了。
双采泪眼朦胧地看着明棠温和的脸,更是痛哭流涕,鸣琴亦是安慰道:“他会遭报应的!”
双采看着鸣琴的脸,想起来幼时阿姊的模样,禁不住投入她的怀中,放声大哭。
明棠看着她们,并未开口。
她从来不信报应,前世里那些恶人加诸于她、加诸于她父母小妹的恶何止一星半点,可这些人仍旧过得痛快逍遥——世道如此,好人屡遭迫害,恶人逍遥法外。朗朗乾坤,天理何在!
明棠不曾等到自己的公道,前世里等来的,只有被所谓的骨肉至亲出卖,最后零落成泥碾作尘。
她早不信报应了。
明棠早已经了悟,天理从未眷顾苦命人,坐着等是等不来自己的公道的,所以她才踏上了这回京路,所以她才选择亲手了结魏烜。
纵使这一路走得苦痛艰难,她也必定要血刃仇敌。
但这样沉甸甸的仇恨,明棠觉得自己一人背负就已足够,她不相信报应,沾了满手的血腥,正是为了保存下鸣琴等她在意的人心中,对这世界仍旧存在的期望与善意。
她来做他们的报应。
*
双采到了伤心处,哭了许久也不见停,鸣琴见明棠脸上犹有倦容,晓得她这会儿神思倦怠得很,便哄着双采出去了,留明棠一人在屋中歇息。
明棠昨夜几乎是不曾睡,又记挂着明府之中的种种安排,纵使如今回了府,她仍旧还有满腹的盘算要打,又坐在案前细细思索。
只是人的精力总有尽时,鸣琴回来的时候,明棠已然睡倒在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