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292)
杜太后随意打量了他一眼,也被这般相似所震慑,不由得停了停目光:“叫什么名字?”
“奴名不倾。”
那青年人说话有些怯弱,一说话便不由自主地弯下了腰,便与谢不倾骨子里散发出的狂妄截然不同。
但杜太后听了他的名字,一个眼刀就飞到福灵公主的头上:“真是想不到魏家还能出你这么个痴情种子。”
也真是敢取!
取这名字,也不怕被西厂中人知晓,以谢不倾那性子,将她一剑砍了都是轻的!
杜太后只庆幸这人还在自己的手上,随口问道:“公主给你的赐名?”
“是。”那内侍低了头。
杜太后轻轻颔首,目光在他的身上转了转,忽然扬声道:“鸩酒,白绫,你自己选一项罢。”
福灵公主方才还一直低着头装死,这会子终于忍不住了。
若当真将他赐死,岂非是割她的心肝肉?
她痴恋谢不倾如此多年,也只得一个替身留在身边,如今连这替身都留不住,她怎还坐得住?
福灵公主一下子抬起头来,惊声阻拦道:“母后不可!便是再有错……也不至于牵连到他身上。”
杜太后却哪容她说话?
“你如今也晓得说不可?若当初你做事稍微过过脑子,也不至于叫旁人因你而死!如今事已发,谢贼一定要流言付出代价,不牵连到他身上,难不成牵连到你身上?你替他去死,去平谢贼的怒火?”
杜太后将福灵公主骂得没法应对,眼风一瞥,立即有宫人捧着白绫与鸩酒上来。
那青年人或许也知道自己身如浮萍命由主,面上也不见得有多少诧异。
大抵是死到临头,知道自己这一生再也不必端着旁人的脸屈辱过活,面上终于露出了半分笑容:“奴才选白绫。”
“动手。”杜太后见他知情识趣,心中的怒气才终于散了散。“留你个全尸吧。”
那处果然会调教人,也不枉她当初为了自己这女儿的单相思,费了这许多功夫弄回个如此完美的替身来。
他便顺从地闭上了眼睛,任由宫人将白绫一条条绕上他的脖颈。
福灵公主在一边看得心神摇晃,竟是想扑上去阻拦,但慈安宫中的宫人岂会让她如愿?
两个女官上来就牢牢地按住她,不许她再多动弹。
福灵公主只得在一片惊慌之中,瞧见自己那也算是宠幸多次的面首,就这样被勒毙在白绫之下。
直到青年人的身体软倒在地上,静悄悄的没了声息,那按住她的两个宫人才终于松开了手,福灵公主这才三步做两步的跑到他的身边去,不知怎的竟大哭起来。
杜太后却硬着心肠,甚至叫两名女官一人再补一刀,随后又划花了他这张与谢不倾几乎一模一样的容颜,将人血肉模糊地用席子一卷,便这样抬了出去。
看一边福灵公主哭成这般心肝欲碎的模样,杜太后也只能软下声来哄她:“不过就是要这副模样罢了,回头母后再替你讨一个回来,何必这样伤心?”
但福灵公主仍旧泪落如雨。
慈安宫中一直闹腾到夜里用膳才安静下来,用过膳后,萎靡不振的福灵公主便立即告退。
杜太后看着她魂不守舍的背影,实在是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纨儿真是昏了头了,也不知看上他哪点。”
女官不敢接这话评判公主,只是在一边小声提醒道:“若如此九千岁便能消气,便已经算大幸。”
这话的言下之意就是,单单是赐死了那跟他生的一模一样的替身还不够,谢不倾的怒火向来不是那么容易平息。
杜太后眉头一皱,想起今日谢不倾拔剑相对时没有半分犹豫,心中一颤:“言之有理。谢贼睚眦必报,便是如此,他也定然还要报复。”
无论如何,她那女儿的性命才是第一位。
即便她那女儿当真是如此蠢钝如猪,杜太后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谢不倾那条疯狗盯上,必得想个法子避开。
可谢不倾若是当真想要杀人泄愤,这天下几乎没有他想不到的地方。
杜太后在心中想过数个念头,发觉无一处可去,最终也只能挺而走险,将目标放在那处,遂与身边的女官细细嘱咐一番。
“你去守着公主,等下半夜公主睡熟了,便按照哀家的意思去做。”
女官领命而去。
杜太后站在慈安宫前的青石砖地上,不知怎的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
今日也不过只是十六十七,天穹上挂着的月仍旧亮圆的很,杜太后见那月色孤冷凄寒,心中没来由的觉得有些寂寥。
意识到自己心中在想什么,杜太后颇有些嘲讽的勾勾唇角——她这“哀家”,走上这孤寡高位多年,还怕寂寥?有了权势地位,身边从来不缺热闹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