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279)
金嬷嬷仍旧对她怒目而视。
明棠锤了锤还有些酸软的脊背,扭头就道:“取白绫来。”
鸣琴还有些生疑:“要白绫做什么?”
双采就已经脚步飞快地进了内院,跑去取了一沓垫桌案的白绫来。
明棠紧了紧身上的氅衣,先往外走了,语调温润,吐出红唇的词句却字字冰凉:“叩问祖宗,我明家何时能容忍静海王府到头上撒野。”
鸣琴力大无穷,脑子却直,一刹那没转过弯来。
双采已然是一凛,小声说道:“小郎的意思,是将人要去祠堂。”
后头的话,她说不出来,只觉得一阵凉意攀上脊背。
白绫作何用?
无非是……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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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夫人这小半年深受头风困扰,人瞧着清减不少,却人逢喜事精神爽。
长子明二叔明贬暗升,次子明三叔升官,嫡长孙明以江又要以孝廉举,面上虽瘦了一圈儿,却极其有精气神。
她倚在一团软枕之中,舒舒服服地享受着身后叶氏的按摩,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如何?金妪去明三那里,可得了什么消息了?”
往日里,她多多少少还做些慈爱祖母的假象,叫明棠的序齿三郎君,亦或是乳名棠儿,如今她觉得自己能扬眉吐气了,张口便是明三。
叶氏上回被明棠喊人按在荣德堂门口罚跪扇耳光,回头又被高老夫人痛斥,如今已经不敢如同从前一般放肆,只道:“金嬷嬷办事最是稳妥,定能在潇湘阁里找到沈世子,将其完完整整的还给静海王府。”
高老夫人点点头。
因明棠上回的斥责,叶氏到如今都有些抬不起头来,听得明棠便是满目的恨意,见高老夫人愉快,忍不住多嘴两句:“要儿媳说,静海王府就该拿了她去,严刑拷打,问问她究竟哪儿来的胆子,怎敢私自扣押沈世子……”
却不想她话还没说完,外头慌慌张张传来一个声音:“老夫人,大事不好,三郎君喊人捆了金嬷嬷,往祠堂去了,说是……说是……”
高老夫人止不住地皱眉:“是怎么,说句话也说不清楚?过年果子吃多了,给你的嘴都黏上了?”
那通风报信的仆妇正是方才跟着金嬷嬷一同去潇湘阁的人之一。
她满脸惊惧之色,不住地用衣袖拭去额头上涌出来的汗:“回老夫人的话,三郎君要喊人,将金嬷嬷吊死在祠堂的正堂之上啊!”
“什么!”高老夫人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起得太凶,眼前阵阵发黑,头风登时又发作起来。
她这头风也不知犯了多久,看了不少名医都毫无起色,至多只是给了她开了些缓解的药,叶氏看她脸色不佳,连忙去寻柜顶上的药瓶,倒出两颗药丸来喂进她的口中,老夫人的面色这才瞧着好看了一些。
她一双眼阴鸷无比地死死盯着面前的仆妇:“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仆妇哪知道什么,只能一五一十的说了,是金嬷嬷自作聪明,叫人架了梯子躲在潇湘阁的院墙上听人说话,正好听见里头明棠同院子里的使女说,要将沈世子送还给沈家人的话语。
金嬷嬷唇枪舌剑,惹得那三郎君叫人将她捆了,直接取出了白绫将她捆了,说是要去叩问祖宗。
“放肆,当真是放肆,她一个毛头小子,是真的要翻了天了,以为这明家是她的囊中之物了?还叩问祖宗,我倒要看看她是否真有这个本事!”
高老夫人的头风随着药丸的起效渐消,只剩下一丝丝的抽痛,可这话引得她大怒不已——金嬷嬷便是她的脸面,明棠这是公然不将她放在眼中。
她气得眼前发黑,当下却也顾不上这许多,只冷笑道:“走,去祠堂看看,她这又是闹哪门子的疯癫!”
*
久未出过房门的高老夫人头一回走出自己的融慧园,竟是要去祠堂。
她带着使女仆妇,一路急匆匆而去,等到了的时候,祠堂门口已然摆好香案瓜果。
而在偏厅里头吃茶的几个静海王府的管事也已然出来了,与她们正好在祠堂门口汇到了一起。
高老夫人面目之中虽仍旧有些怒色,却也已然缓和了轮廓。
却不想那几个王府管事一副目中无人的架势,浑然没将她放在眼里,只是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们镇国公府私藏我们王府的世子,如今还没落出个定论来,又在这喊打喊杀的要吊死人?叩问祖宗,当真是上京城极好的六姓啊!”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高老夫人还不知怎么接话,却听见祠堂的小门响了一声,从里头走出来个高挑的使女,手里捧着半盆新鲜的鸡血,猛地往地上一泼,飞溅得这两拨人身上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