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233)
谢不倾的思绪也不过就是那般一闪而过,随后心中又传来如同万虫咬噬的痛痒感。
“退下罢。尽快收拾,早些上路。”
他挥退了奉天,奉天也不再多问。
马车帘子一下,便是连绵不绝的咳声。
混着汹涌的血腥气,冬日萧瑟的寒意,枝头漫卷的乌云,一同沉入夜色远方。
*
明棠没醒。
她这一回,病得比上一回到温泉庄子时还要厉害。
将将到第二日清晨退了烧,到了午后夜里,又烧将起来。
明棠一直迷迷糊糊的,静静地卧在床榻之上,鸣琴一直贴身照料,只怕她还要恶化。
明棠虽将拾月挥退,不用她来伺候,她却仍旧站在明棠屋子门口守着,望着院落树枝头的雪出神。
双采亦是白着小脸,怔怔地坐在廊下。
天冷时滴水成冰,她说话时面前也被白气萦绕,遮掩了她朦胧的泪眼:“小郎明明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便又病着了?”
拾月心中有愧,不敢接话。
双采的泪越发汹涌,不住抹泪:“是不是这一趟出去白马寺吹着了?早知如此,便不去那一趟了。”
拾月皱着眉头,点了头:“早知如此,定不去那一趟。”
她想的自然与双采不同——她想的是若不去那一日,便不会撞见荒淫无度的福灵公主,明棠自也不会心气折损,更不会去西厂瞧见那空荡荡的密室。
病由心起,这一回如此病重,与福灵公主那件荒唐事脱不了干系。
拾月狠狠地在心中唾弃福灵公主之晦气恶心,末了却还是疑惑。
督主若不在密室之中闭关修炼,又能去哪儿?
她二人一个想事儿,一个暗自垂泪。
直到不远处传来一个略有些紧张担忧的嗓音:“敢问两位……小郎,如何了?”
拾月抬眼,瞧见是阿丽怯生生地站在不远处,竟有些吃了一惊。
不过一二日没见,阿丽那圆润丰盈的模样一下子干瘪了下来,两颊都有些凹陷,一双眼颇为无神地吊着,面上说不出的蜡黄无光。
拾月厌恶阿丽,不愿与她说话,只作没听见,心中亦不屑地想,她做这可怜憔悴模样来博谁的欢心?
双采便更讨厌阿丽,一双含泪的杏眼狠狠瞪她一眼:“没叫你来,你来做什么!少踏足郎君的小院,没得讨人恶心!”
双采的脾气好,是个一团软和的丫头,阿丽也曾有与双采一同说话吃茶的时候。即便后来她和齐照的事情事发,双采也只是与她生疏下来,见了她面色冷淡,从来没有对她这般恼怒斥责。
能引得双采这样能忍耐的好脾气这样生气……明棠,多半是当真不好了。
阿丽本就很是憔悴的面色瞧上去更显苍白,她的身影都摇晃了一下,随后勉强站住身形,只气弱地问道:“我只是想问一句,小郎究竟是如何病了,可还严重?”
这话戳中双采心中痛处,她面上还淌着泪,却是极为恼怒地摞下手腕上的一个银镯,兜头砸在阿丽的头上:“你早与齐照私通,最是水性杨花,还假惺惺地问小郎如何?带着这镯子滚开,买些果子粘住你的嘴,别来我面前晃,小郎也不稀罕看见你!”
阿丽被骂得红了眼眶,也知道自己在明棠这里早不讨人喜欢,没捡那镯子,悄悄地走了,回去的路上不断地抹泪。
双采也不要那镯子,只啐了一口:“沾了脏东西,我也不要了。”
有几个扫地的小丫头虽不知齐照的事,却也知道院子里头的姊姊们都不喜欢她,见了阿丽也远远地绕开,等她走远了,才悄悄凑在一起。
“那就是那个以色侍人的丫头,听说当初是在温泉庄子主动诱引了小郎。”
“小郎这般病弱体虚,我看她是想当主子想疯了,只会害了主子罢了!”
阿丽与她们经过,好似听到背后传来隐约的指指点点与闲言碎语,心中骤痛——可是她连气闷也不敢。
那些丫头们字字属实,她又哪儿来的气闷?
阿丽再往前走了些几步,只觉得难过与头昏交织在一起,天旋地转。
她一下子跌倒在自己的小屋门前,昏死过去。
*
阿丽如何,双采与拾月并不知晓。
她一走,两人也没更多的话说,双采仍旧断断续续地抹泪。
直到鸣琴端着铜盆出来,叫她去打些热水,她这才站起身来,抱着铜盆就下去了。
鸣琴刚服侍明棠吃了药,这回儿的热已然降下去一些,她便得了闲,出来与拾月说话。
“你与小郎一块儿去的白马寺,双采那丫头迷糊,我也懒怠问她,但你是西厂中人,洞察力与我们这些寻常使女不同,可对我言明小郎究竟为何又病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