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230)
药也不能立马见效,明棠到半夜还是烧了起来,鸣琴衣不解带地守着为她擦汗降温,偶尔听见明棠低低的一两声呢喃。
她道:“既如此,又何必分这些心思在我身上?”
鸣琴初时并未听清,下意识应了一声,便又听见明棠模模糊糊地叹气:“山下有没有富商巨贾住着,原也不重要。那烟火之绚丽,必是浏阳官造才能做出来的模样。敕造的烟火,富商巨贾便是斥巨资也买不到,我原以为,总是给我一人看的……”
鸣琴有些不大懂,她并不知道小年夜明棠与谢不倾同赏烟火一事。
“小郎?怎么了?”
鸣琴俯身到她身边,听她的呓语。
但明棠却不再说了。
她皱起了眉头,只反反复复地道:“罢了。”
总是她想的太多,罢了。
*
而此时南下的官道上,正有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疾驰。
月色昏沉,夜风冷厉。
个个身怀绝世武艺的从龙卫,现下或装成行走的脚商小贩远远跟着,或隐着身形跟在马车之后,或装作寻常镖人骑马领头。
连从龙卫之中武艺最精湛的从龙卫“天”,大宗师奉天,如今看上去也不过只是个普通马夫,奋力鞭策马儿。
一行人在黑沉的夜色下如此匆忙行进,已经是日夜兼程两日,跑死数匹快马。
但耽搁不得,一点儿都耽搁不得。
两日日夜兼程,几乎从未停歇,终于勉强进了豫州附近,再往前一两日,便能到江州宣城之境,彼时再转水路逆流而上,进巴蜀南疆地界,这才可稍稍安心一二。
戴着斗笠的黄巾这两日疾驰,险些将他旧日的哮喘颠簸出来,轻声咳嗽两声,终于是忍不住小声说起:“要是针不金在,还能给我开两丸润喉的药丸。”
针不金是他们从龙卫之间的代号黑话,对应的正是“拾”字,代指拾月。
他身边的从龙卫忍不住瞪他一眼,小声道:“你要死别带上我,针不金有自个儿的任务在,谁顾得上你吃不吃丸药?”
黄巾再大咳几声,也不敢多说,只是叹气。
他们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的,说话声音其实细小,常人未必能听见,但这时马车之中,却响起另一个惫懒沙哑却仍积威深重的声音:“你有武艺傍身,她跟着你做什么?你不吃那些丸药便会死?”
言下之意,黄巾不会死,而另一位娇弱金贵的主儿却会因拾月守着而死。
这是这两日里,马车中人说的唯一一句话。
马车之中,正是密室之中不见人影的谢不倾。
他几日前便毒发得厉害,送了明棠回明府之后,便打算闭关疗毒。
但疗毒之法同样无用,谢不倾当机立断,定下主意南下寻人解毒。
一得到那人踪迹,谢不倾便立即趁着夜色南下,早出了上京城门。
他体内的毒素累积数年,这一回更是来势汹汹,谢不倾在马车之中大多数时候是昏睡着的,这还是他第一次醒过来。
众人闻言脸色皆是一喜,可听出谢不倾的惫懒沙哑,又禁不住担忧起来。
黄巾也顾不上自己了,只问起:“大人可还好?”
谢不倾轻咳了两声,这才说道:“死不了,奉水来。”
立即有人将马匹上挂着的水囊递进马车。
车帘儿被打了起来,谢不倾的手接过了那水囊。
黄巾正好侧目,瞧见他的手背上青黑之色弥漫,那毒气必然已经散入全身,心神一紧,顿生担忧。
谢不倾却吩咐:“继续走罢。”
主子既已开口,从龙卫们自然也不敢忤逆,一行人又融入漆黑夜色之中,继续行进。
可听着马车之中渐渐传来的越来越密的咳声,众人心下皆是沉了又沉,连平素里最爱说话的黄巾都不再多言,气氛愈加苦闷沉肃。
而正埋头苦行时,奉天却陡然一勒马头:“有埋伏。”
他是众人之中,除却谢不倾之外唯一的大宗师,他一开口,众人便齐齐警戒起来。
前头黑黢黢的树林宛如张开的妖物巨口,似乎一口就能够将他们尽数吞下。
林子里,渐渐传来稀稀拉拉的拍手声,由远及近。
“不愧是大宗师,隔着这样远的距离,竟也能听出前头有埋伏。”
一不阴不阳的声音随着那拍手声,从树林之中缓缓传来。
这声音好似妖娆的女人,带着一股子让人欲罢不能的媚意,仿佛能惑人心神。
夜风一吹,半点儿让人沉醉的香风便好似随着夜风从树林之中漫出,像是勾人妖魅的柔荑,缠缠绵绵。
“只不过,再是大宗师,今日也该葬身于此!”
那女声忽然变得狰狞狠辣,而随着她话音落下,整个树林之中,忽然飞射而数千支流光箭矢,带着铺天盖地的杀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