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11)
难怪权势迷人眼,引得世人趋之若鹜,事到如今,明棠终于知晓权势是何等滋味,心悦诚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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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夫人病倒下去,众人皆围着她团团转,无人有余力管明棠。
且明府上下都已知晓,明棠是坐了谢不倾的车马回府的,锦衣卫之威尚在,谢不倾的手段更是骇人听闻,见了明棠都两股战战,没人敢冒犯她。
大房尘封数年的潇湘阁终于开启,明棠回了自己幼年所居的院子歇息。
她也不管屋中杂乱,回来便要叫水沐浴。
鸣琴一摸她的手冷得如同玄铁,陡然想起她一路颠簸未休,城门受惊又淋雨,回来还与明府诸人周旋,如此劳累,恐怕牵动旧疾,连忙去催了热水来。
明棠还勉力能笑一笑,道:“不妨事,我又不是幼年那般纸糊作的人了,泡一泡便好。”
鸣琴扶她进浴桶,转出去拿干净的衣裳,却不料回转之时,便见明棠已然昏在水中。
她会些医术,却探不懂明棠的脉象,旧日里服用的药丸也喂她吃了几丸,却丝毫不见好转,明棠依旧昏着,身上还烧了起来。
鸣琴心惊肉跳,又不敢随意请大夫,男女脉象有别,这是要杀脑袋的秘密,急得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惶惶然间想起白日里明棠跪倒在九千岁车驾前说的那一句“求您疼我”,鸣琴忽而明白了什么,面色红红白白,却终究是担心占了上风,果决地转身出去。
锦衣卫有巡夜之责,士族群居的朱衣巷更是如此,她不敢再耽搁,只盼着出府寻锦衣卫替她通传。
她才出了院子,便瞧见外头进来的朱红身影。
那九千岁大人脚步未停,直往明棠的寝居去了,仿佛自己的家苑一般。
鸣琴想动,却觉得脚下好似生了根,风里传来那位大人的声音:“是个忠仆,在院子门口守着罢。”
第7章 那双手穿花拂蕊,还会替她沐浴
谢不倾立在这灰尘仆仆的寝居里,站在明棠身侧。
那一池都是往日里藏在层层衣袍下的软玉生香,但他并不曾多看一眼,俯下身来探了探她的额头。
明棠脸都烧得熏红,额头亦是滚烫的。
“如此娇贵,还不好好穿衣裳。死物而已,怕什么弄脏。”
不知是不是听见了他的话,明棠的眉皱了起来,她嘟囔了一句什么,含含糊糊的,听不清楚,仿佛在说她喜欢那氅衣。
“说都说不得,当真娇贵。”
谢不倾将指腹搭在明棠腕上,细细听了她的脉,这才喂了一颗药丸给她。
劳累受凉,引起风寒,继而牵得她旧疾发作,昏迷不醒。
他已然知道明棠是早产带出的胎里弱,乃是无底洞一般的富贵病,好好将养着才行。
但失恃失怙之后明府无人将她的病症放在心上,高老夫人又以养病为由将她赶至乡下,除却保证温饱的钱,一点儿多余的都不肯给。
田庄里伺候的人多不尽心,她身边只一个鸣琴是她逝去的阿母沈氏留下的人,一边拉扯着将她带大,一面自己学了些医术,极为勉强地调理着她的身子。
猫儿兔儿一般弱的身子,如野草一般无人看顾,竟也活到现在,但也止是活着了。
她这身子亏空极了,也难怪她上回中了情毒,竟视死如归一般来求他搭救。
彼时曾疑她是刺客,如今想来只是求生罢了。情毒引起血热,她的身子承受不住,不解毒便会血崩而亡。
谢不倾立了一会儿,料想药应当快生效了,便想回去,顺带叫那实心眼的使女进来替她沐浴擦身,谁料才转过身,衣袖便被明棠拉住。
他回过身来,以为明棠醒了,却见她仍旧沉沉昏着,眉间一直蹙着,似乎在绵延不绝的梦魇里难以醒来。
见她一直微微发抖,谢不倾凝神一看,她竟在梦里昏昏沉沉地哭。
明棠在他面前,除了那一夜承受不住的时候落了泪,其余时候皆进退有度,便是胆战心惊地说要献身,眼中也并无哭意。
谢不倾觉得她哭的有些碍眼,皱巴巴的眉头,红润润的鼻尖,不如她睁着眼张牙舞爪的时候讨喜。
渐渐地,便听见她口中反反复复的呓语,一时之间是爹娘,一时之间是求饶,眼泪如同决堤一般,一直不曾停下。
她上回求他相救的时候是哀哀而哭,因中毒万般难受而落泪,而今梦魇里哭着,却是含着恨的血泪,淅淅沥沥的,带着了无生气的死意。
谢不倾俯下身来,以另外一只手捧起了明棠的脸。
她的泪珠滚滚而落,掉在他的掌心里,有些冰凉。谢不倾替她拭去了,她便贪恋他掌中那一点温暖,往他的掌心靠去。这好似给了她些抚慰,明棠安静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