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欺君(62)
“可如果你胆敢背叛,”
他屈起指节,轻轻一敲烟年身后的铁架。
“我也会给你永生难忘的教训。”
*
许多年后,烟年仍然不知,此时的叶叙川究竟猜到了多少关于她的事。
他察觉了她的身份吗?他怀疑鹤影与她有旧吗?以及……他喜欢上她了吗?
烟年不知道答案。
或许他是有所察觉的,不然不会带她进皇城司牢狱,并以最残忍的刑罚震慑她。
而当她提出要用掉那个愿望时,他是那么怒不可遏。
其实,上位者和细作一样,时时活在谎言与算计中,最忌讳展露真实的情绪,而用掉愿望只是一件小事罢了,他为何如此生气呢?
也许,这个愿望蕴涵了他的苦心,暗示他可以对烟年的身份既往不咎,甚至可以容许她小小地背叛……而她随手抛掷了他的施舍,这令他愤慨而困惑,
人可真是复杂的生物。
精明者难得糊涂,狠心者一时心软,哪怕是杀人如麻的细作坟场,也有拐弯抹角,煞费苦心的时候。
想杀她,却又下不去手,最后只得退开一步,警告她不许叛逃。
蝉鸣声声,树影模糊,烟年望着叶叙川的背影,不自觉地抬手向鬓边探去,却意外探了个空。
石榴花于深谷中静静腐烂,夏日已逝。
第27章
送烟年上任之前, 指挥使曾经语重心长教育她:人可以认爹,也可以认怂,唯独不能认错。
干这一行, 一旦招供就会顷刻沦为弃子,但只要你表现得够坚决, 怀疑你的对方就会转而怀疑自己, 开始检讨自己是否冤枉好人了。
所以,绝对不能认错,是细作就要宁死不屈。
烟年大体认同指挥使的人生智慧,但有一点,烟年觉得他说错了。
那就是:有种人即使把全天下怀疑一遍, 也不会检讨他自己。
比如叶叙川。
他的人生中就没有自省两个字。
他永远高高在上, 永远正确, 他妈的正确得像屋顶上的压脊兽一样,风吹雨打都不怕,永远昂着高傲的脑袋, 鼻孔朝天。
就像这次,叶叙川的肩伤其实颇为严重, 只是他非要维持高贵, 即使疼得要命,也绝不会让旁人看出来。
尤其是在烟年面前。
他只会冷飕飕道:“平生第一次因一个女子受伤, 事后想想,当真不值得。”
烟年心道你竟还有脸倒打一耙?挡刀的账老娘还没跟你算呢。
她皮笑肉不笑,不阴不阳道:“既然大人觉得不值,那不如也来砍我一刀吧, 我能把大人的恩情还上,大人心里也能舒坦些。”
说罢, 她真拉下了半边衣襟,一副引颈就戮,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纤细的食指点了点肩头:“朝这儿砍。”
叶叙川徐徐点头道:“好,我瞧瞧该如何下刀。”
他真取出了匕首,刀背在她肩头压出淡淡的红痕,如扫了一片绯色的胭脂。
皮肤传来森冷的触感,烟年垂下眼,一丝寒芒倒映在眸中。
叶叙川的匕首用料极好,据说乃是当世铸剑名家千锤百炼所得,兼具钢刀的利落与古青铜器的优美。
被这么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抵着,烟年依旧能保持淡定,只因她心知肚明,反正叶叙川也只是调戏她罢了,她怕什么呢?
他连抓她挡刀都能犹豫,可见心里是不愿送她去死的。
半晌,匕首缓缓移开,收回鞘中。
取而代之的是叶叙川的亲吻。
这是一种奇怪的触感,温热,柔软,比钢刀更令人无所适从。
烟年不自在地挪动身体,却被他一把揽了过去,置于怀中。
“我可舍不得伤你。”叶叙川温柔道。
烟年嘟囔:“那还吓唬我作甚?”
时已近黄昏,天际落日熔金,暮云合璧,窗户被香榧微微支开了一些,散去了屋中滞闷暑气,其实汴京到了夏末,最好的地方不在屋里,而在庭院中。
烟年越过他手臂往外看,木槿花的影子招摇地映在矮墙上,余晖在影子边徘徊,镀上一层晕散的金光。
窗外疏影横斜,窗内光线暗淡,他们默契地没有点灯,他跳动的心脏,灼热的体温,被她一一感知。
她轻声道:“大人,热。”
叶叙川道:“明日多搬些冰来。”
烟年缄口不言。
诸多亲密中,他最喜欢拥抱,可能是因为拥抱时他能轻松地控制着她,这种掌控感令他安心。
忽然肩上一痛,烟年不由得惊呼出声:“哎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