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欺君(177)
她不得而知。
只知道这段关系支离破碎,如同那座被劈作两半的妆台,连拼凑都无法拼凑起来。
*
这日之后,叶叙川来看她的频率越发地高,没事就过来转悠一圈,一转悠起码半个时辰起。
烟年简直不胜其烦。
若不是还指望他救她姐姐,她才不会忍着不适,同他虚以委蛇,逢场作戏。
这厮如今是彻底放下了他的矜贵高傲,正朝着狗皮膏药的方向一路狂奔,打也打不动,赶也赶不走,烟年一不留神,就被他往床上拉。
有时是行燕好之事,有时只是单纯地搂着她睡一晚。
说来奇怪,自打细作营惊变起,烟年的睡眠质量急转直下,时常做些荒唐古怪的梦,然后夜半三更猝然醒来。
这一夜,她做了个从未有过的怪梦。
她梦到指挥使满面焦黑,蹲在细作营阁楼上写文书,一见她来,指挥使跳起来骂道:“你还有脸回来呢!”
烟年盯着自己脚尖:“对不起,害你送了命。”
“谁说这个了!”指挥使唾沫星子横飞:“干这行本就短命,说不定哪天就没了,我是气你傻不愣登,被叶叙川欺负了也不知道逃,怎地?那几个僚属和你姐姐值当你这般付出?”
“奉劝你该跑就跑,反正叶叙川喜欢你,投鼠忌器,即使你真跑了,他也不敢动他们。”
烟年摇了摇头:“指挥使,你不能以常人的眼光瞧他,叶叙川他是个疯子,我先前也未曾意料到,他居然敢火烧细作营。”
指挥使词穷,叹了口气道:“行了行了,这也是咱们行事不够谨慎,露了马脚,才招致了祸事。”
烟年道:“不,是我的错。”
她指着自己的鼻子,认真道:“我就是个扫把星,只要是与我沾边的人,都会倒大霉,次次如此。”
指挥使咧了咧焦黑的嘴角,一挥手道:“你不是还有你姐姐吗?”
对,烟年黯然地想,她还有姐姐。
——她最后一个尚在世的亲人。
*
梦做到了头,烟年在子时醒来。
拔步床缀着细密的珠帘,月光中泛出幽冷的色泽,如流转的碎冰。
时已深秋,夜深露重,门扉紧闭,一缕淡淡的白檀香钻入鼻端。
隔着一层衣衫,后背处被熨烫得燥热,烟年在男人臂弯中翻了个身,睁开了眼。
忽然发现叶叙川也同样醒着,目光不似白日那般温柔小意,而是极为阴沉。
大半夜看到这么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实在是吓人,烟年差点尖叫出声,以气音道:“你怎地还不睡!”
其实叶叙川也并非存心要吓唬她。
白日里不敢露出端倪,只有夜间相拥而眠时,他才有时间细细思量今后。
其实,他不止一次地后悔当日一时冲动,于盛怒之下烧了烟年的细作营,如果没了这一桩变故,说不定天长日久地与烟年耗着,她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呢?
叶叙川深知烟年性子刚烈坚韧,善于隐忍,无法真心实意地归顺他,可是……万一呢?
贪婪乃是镌刻在人性中的恶念,得了寸便想进尺,困住了女子的身还会想要她的心,这些日子,叶叙川以烟年的姐姐作诱饵,享受了她少有的乖顺,可他一样清楚,若是失去了这个筹码,烟年定不会如现在这般乖巧。
这个女人闹起来有多凶,叶叙川不止一次地领教过。
他抱紧了怀里的女人,轻声问道:“你梦见了什么?”
烟年道:“梦见了细作营,还有指挥使。”
叶叙川不语,只将她的枕头调至合适的高度,五指轻轻梳弄她干枯的长发。
冷夜如霜,时闻廊下虫鸣,烟年蜷缩了身躯,脚腕上的镣铐随之晃动,如爬行的银蛇。
“叶叙川,”她问道:“你上回说过,已有我姐姐的下落,这下落在何处?”
叶叙川沉默了一瞬,旋即温柔一笑,眼中碎光闪烁,如星河倾泻,冰雪初融。
“是的,我有了她的下落,她已嫁了人,是你们镇上的一个富户,出嫁时,细作营用你的月银为她添了妆,她现在过得很好。”
烟年抿了抿唇,脸颊上浮现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她何时来汴京?”
“……大约,还有半月吧。”
第75章
“这就是你找来的人?”
“……是, 大人。”
枢密院会客厅堂,细蕊秋菊屏风之畔,束手立着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子。
她披着土气的北周麻服, 袖口紧窄,头发梳作两条花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