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欺君(123)
信仰崩塌,偏偏生为医者,知道性命宝贵,没有慷慨赴死的勇气,可不得天天哭夜夜哭,自怨自艾一下嘛。
烟年出于怜悯,也顺便探望了她一次。
当然,主要的目的还是让她麻溜儿闭嘴。
医女如游魂般在屋中飘荡,望向烟年的目光三分幽怨,三分憎恨,四分无语凝噎。
烟年道:“你别这样看我,是你自己选上司的眼光差劲,宫里的内侍,连自己的宝贝都能狠心割舍,你还指望他保下你?“
“若不是你骗了我,我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烟年叹口气:“小妹妹,你干细作行当,还怕被骗?悟性太差,趁早转行吧。”
医女气得肺疼:“你!你以为你就不会被骗吗?”
“当然会啊,”烟年道:“但我被骗了不会哭,只会拧掉骗子的狗头。”
烟年语重心长:“你也莫要害怕,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子上,叶叙川多半不会杀你,顶多治个罪打发走,今后宁可杀人放火都别干细作这行,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医女愣住。
见过来嘲笑手下败将的,没见过劝手下败将转行的,这是什么新型的羞辱方式吗?
*
最近烟年比较忙碌。
除了蒺藜的睡眠之外,她还有许多东西需要拯救,比如叶叙川讨人厌的性子。
搜查红花时,他顺便扔掉了烟年私藏的草烟。
烟年前去理论,叶叙川反过来教育她:“草烟伤牙,早该扔了。”
“我伤我的牙,又没去拔你的, ”烟年气势丝毫不输:“赔给我!“
叶叙川换上朝服,正准备入宫,敷衍一笑道:“别闹。”
“不是想让我死心塌地留在你身边吗?怎么连烟叶也要没收,我最讨厌你不讲道理。”烟年数落起他来:“你这样独断专行,让我怎么死心塌地?”
察觉到她态度不对,叶叙川意外了片刻,问了句:“今日怎么回事?”
烟年还未答话,他又道:“这般亲热,又想要什么了?”
“不是,”烟年道:“我这人心软,你也知道。兴许你对我好些,我就真的愿意长久跟着你了。”
叶叙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归没说什么。
时辰已到,他披着外氅匆匆离去,只丢下一句:“知道了。”
翠梨在旁目睹了全过程。
随即陷入沉思。
晚膳时分,她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问烟年道:“娘子,知道了是什么意思?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烟年只管慢悠悠用膳:“一个女子的堕落从何处开始?就是她试图解析男人的每一句话。”
“怎么说?”
“燕燕就是太把垃圾当回事,才给了他蹬鼻子上脸的机会,我从前就该多带她去几趟南风馆,把温柔小意,霸道专横,清新爽朗统统体验一遍,也不至于抱着个杂碎当宝。”
碗中鸭血暗红,恰似燕燕泼在护符上,已干涸的血迹。
烟年没了胃口,把筷子搁在一旁。
时过境迁,她依旧耿耿于怀,甚至有些后悔弄死梁几道。
就该留着他慢慢折磨,今天砍手,明日剜心,每天有不一样的新刺激。
“莫提了,翠梨,你去……”
刚说一半,小丫鬟前来通传,说大人回来了。
烟年的职业病适时发作,简直是条件反射般挂上笑容,前去迎接。
替他宽衣后,叶叙川自随从那儿取来一只盒子,递到她手中。
“这是什么?”
“你常嚼的草烟,我让外头的茶博士又调了一副,温和得多,也不伤牙。”
烟年打开一嗅,草烟透出淡淡甜香味儿,与她曾经爱嚼的那种辛辣的大相径庭。
温和是温和了,却也面目模糊,甜腻乏味了起来。
不过,叶叙川生性强横,不爱妥协,能做到这样已是不易,多半是早晨那句死心塌地当真打动了他。
翻了一翻,发现盒子下还有一处小小的机杼。
烟年见多了这种东西,三两下就破了机关,听叶叙川赞许道:“你的细作手艺练得不错。”
呵,哪壶不开提哪壶。
烟年白他一眼:“是我天生聪明,关我干过细作什么事。”
她打开夹层,从中抽出一根朴实的发簪。
就着灯光,烟年细细端详了片刻。
——发簪材质古怪,不是匠人常用的金木,簪头雕刻粗犷的彤云纹样,显得豪迈古朴。
“怎么是北方的样式?”她问道。
“我母亲喜欢不做繁杂雕饰的饰物,她死后,别的首饰都随了葬,只留了这一件,现下送给你了,好好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