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欺君(10)
指挥使当然希望她赶紧开始干活,可是探消息又不是易事,面对叶叙川这种人,还是先想想怎么保命比较现实。
她把簪子扔进妆匣,转头望月。
月色澄明,就像是她离开故乡的第一晚一样好。
旧诗有云:人生代代无穷己,江月年年望相似,在汴京的十年孤独而压抑,唯能看与故乡相似的月色聊以慰藉。
乌都古在夜色中滑翔,拖出模糊的影子。
烟年关上窗,长叹一声。
“到底何时才能金盆洗手啊……”
*
接下来一个月,烟年好像全然忘记了她的任务一样,专心过起了一掷千金,四处招摇的外室生活。
只是隔三差五让香榧碧露送点小针线,小信笺去侯府,表现她对叶叙川浓浓思念之情。
但正如她所料,叶叙川压根懒得搭理她。
毕竟这是位高权重的顾命大臣,手握整个王朝的命脉,想来要做的事太多,没功夫与女子风花雪月。
他只会派人监视她。
外宅周围满是暗探,一日三餐地点卯,细作营不敢贸然联络烟年,只能通过乌都古向烟年传讯。
不幸的是,驯鸟乃烟年独门绝技,所以乌都古只有单向的讯息传递功能。
蒺藜为了联系烟年,去市场上拎回三只田鼠,妄图贿赂乌都古。
“你去告诉你主人……”
蒺藜模仿烟年弹琵琶的模样。
“早点干活,”
他握拳,做出努力加餐饭的手势。
又假装洗手:“这样才能早日金盆洗手啊!”
乌都古保持高贵的沉默,并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你究竟是什么品种的破鸟!”蒺藜快崩溃了:“怎么那么不懂事呢?”
指挥使一边修整面具,一边在旁道:“它就是最普通的夜鸮,你去城郊乱葬岗转一圈,能逮一箩筐长得一模一样的来。”
他感慨:“最顶级的鸟,往往出自最滥大街的品种……”
*
男人和上司一起失踪,烟年久违地享受到了寻常女人的快乐:逛街,练琵琶,买东西,找昔日姐妹吹牛,接着买东西,继续找姐妹吹牛……
连累得她这些个青楼姐妹,在毫不知情的情形下,人手获得一个暗探。
烟年对此感叹:叶叙川当真势大,可用的人手当真充沛,行事也是当真谨慎。
不过她也并不惧怕这种监视,因为她蛰伏十年,经验老道,乃是同样谨慎的细作,有自信绝不会犯任何低级错误。
……但低级错误,是会主动来找她的。
四月初五,骤雨初歇,天光妍和,烟年出门见客,踏入樊楼雅间。
席间已坐了一群莺莺燕燕,各色茶点果子摆了一桌,只等她坐上主位。
目光扫过美人堆,烟年眉头忽然抽搐了一记。
燕燕坐在角落里,涂着大红口脂,画着鬼见了都要大喊一声你他妈谁的浓妆,对烟年讪笑。
*
燕燕大名柳燕,是汴京城中另一个资历深厚的细作。
也是烟年为数不多的好友。
两人的友谊始于十年前的上任培训,师傅把她们编作一对,命她们使计偷盗一份重要文书,算做结业考核。
那时燕燕与烟年不熟,互相以为对方轻功超群,以为自己能抱着对方大腿,躺着结业。
直至最后期限前一日,才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是个身手稀烂的废物。
于是,最后一日,燕燕和烟年拼了小命,一人负责支开守卫,一人负责动手偷盗,九死一生,连滚带爬地将文书搞到了手,末了一起瘫倒在床上喘气。
从此患难见真情,废物惜废物,两人在一系列离谱任务中接连合作,开出了友谊的狗尾巴花。
后来烟年因长得漂亮,被安排进了红袖楼,燕燕则顶替了一个逃难贵族的身份,寄住在了某落魄公府,平日四处交际,从后宅中抠出过不少鸡零狗碎的消息。
这回算计叶叙川,燕燕负责换长公主盏中的暖情酒,可谓居功至伟。
平时见到燕燕自是一桩好事,两人少不得携手闲逛,交流业务心得,并一起骂指挥使抠门。
可现下自己身后跟着一屁股暗探,她贸然来见自己,是嫌生活缺点挑战,需要领两个暗探回家玩吗?
烟年拳头硬了,深呼吸,开口。
“哟,这位妹妹极是面生,我们从前可曾见过?”
燕燕还未答话,身旁浓妆艳抹的女人伸出丹蔻玉手,亲昵地揽住她肩头:“烟年,她是我新结的小妹,良家子,不是做我们这行的,我这回只是带她出来见见世面,还请各位姊妹多照顾我妹子。”
烟年心念一转,顷刻明白了。
八成是指挥使眼看联络不上她,便派燕燕混入今日筵席,催她赶紧开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