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拢玉京春(49)
姜掌柜此时像只鹌鹑,低着头,红着脸。谢大公子虽是在对苏墨说话,话中不带一句申斥,但他总觉得是在说自己,头上冒出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流,他也不敢擦,就那么直挺挺地听着,一动也不敢动。
只听谢启晗接着道:“传闻三国时期,江西名医董奉隐居庐山,居山不种田,日为人治病,亦不取钱,重病愈者,使栽杏五株,轻者一株,如此数载,得十万余株,郁然成林,并以每年所收之杏,资助求医的穷人。至今医界仍流传着‘杏林春暖’的佳话。我们‘杏林医馆’的名字亦是源自这一典故。所以,贤弟,你刚才说给医馆添了麻烦,实在不该。”
苏墨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让这位谢大公子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多。他一下就明白为何谢启暄不愿意和他这位大哥一起玩儿了,这简直就是另一个爹啊!
“谢大公子教训得是,是苏墨失言了。”苏墨恭谨地答道。
“贤弟,你赶快说说,那孩子的毒究竟是怎么解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能解砒/霜之毒呢。”谢启暄听了他大哥这一通说教,早就安耐不住性子,插嘴说道。
苏墨看谢启暄的样子一脸急切,又看向谢启晗和姜掌柜,他二人也是在等他细说,便道:“其实这个孩子能被救回,有几点缘故。第一,他只舔食了一点砒/霜粉末,加之年纪幼小,胃肠尚未发育完全,因此中毒不深;第二,韩娘子抱着他求医时,在跑动中将他腹中的食物颠簸出来一些,对排毒有所助力;第三,从他中毒之时至来到医馆,时间不长,我搭脉之后发现毒性尚未入心。基于这三点,我判断此毒可解。”
花厅内三人闻言,若有所思,只听谢启暄又问道:“那你是用的什么药?”
“这个嘛……”苏墨挠挠头,有些犹豫。
谢启晗见状,问道:“难道是苏贤弟的家传秘方?不便透露?”
“那倒也不是,”苏墨支支吾吾地说:“我只是担心说出来,会吓到你们。”
“什么药方还能吓到我们?贤弟,你越这么说,我可就越想听了。”谢启暄一脸好奇。苏墨瞧他那样子,感觉自己要是不说,今日就出不去这个门了。
“那我说了,你们可不能笑。”苏墨提前给几人做了个预防。
那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苏墨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嗯嗯,不笑不笑,你就赶快说吧。”谢启暄急得抓耳挠腮。
“我先封了他的几处穴道,防止毒性随血液游走全身。此后,便是解毒。由于病患是个孩童,如药性过猛恐伤及他的脾胃,我思虑了一下,共用了三副药。第一副,萝卜和枯矾。将萝卜洗净切成小块,让孩子吃下,随后将枯矾用冷水送服。这副药服下后,孩子必呕吐不止。这是为了让他将胃里的食物排空排净,清除毒源。约一个时辰后,再服第二副药。”
“第二副,白矾和蛋清。将白矾研末后,与蛋清搅匀,分七次服下,约一个半时辰服完。白矾与蛋清融合,可让病患充分吸收,通过白矾与砒/霜的作用,中和毒性。此过程病患会觉得身体灼烧,发汗不止,这正是毒性在消解的正常反应。随后再吃第三副药。”
“第三副,茄子。将茄子上锅熬煮,待水凉透时,让病患频频饮下,直至心里不热为止。此举是为了消热止汗。由于喝水过多,病患必会排溺,体内之毒便会随之排出。如此,砒/霜之毒便解了。”
苏墨一口气说完,随后小心翼翼地看向厅内三人。这三人此时的表情那可真是五彩斑斓。
“萝卜?蛋清?茄子?这是啥药方啊?!”谢启暄想:“这要是说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这小子莫不是在开玩笑吧?要想唬人,也好歹编个像样的,这简直就是拿我们当傻子耍!”姜掌柜琢磨着。
苏墨早知道就会是如此的情形,因此刚才特意事先言明,但没想到结果还是这样。
好在谢启晗很快缓过神来,一脸赞赏地看着苏墨,道:“果然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一直以为家父在医馆正堂高悬的匾额‘学精灵素’是在赞誉谢家医术超群、心胸广博。如今看来,这哪里是夸赞,分明是在提醒谢家后辈,学无止境,应虚心求教才是。”
“谢大公子过奖了。幸好现在是夏季,这些菜蔬在各家后厨都有,并不难找。而且病患是个孩童,如果是寻常汤药,入口极苦,难以下咽,恐小孩难以配合。因此,这次的解毒过程便顺利了些。”苏墨谦虚地答道。
话音刚落,只听厅内传来一阵“咕咕……”的肠鸣,几人看向谢启暄,他不住地揉着肚子,不好意思地说道:“都怪贤弟一直说什么萝卜茄子的,把我都听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