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拢玉京春(32)
程玉姝向众人行礼后,莲步轻移,走到慕容琅右手边的位子,施施然坐下,毫无羞怯扭捏之态。“果然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小姐,坦然自若,落落大方。”谢启暄小声赞叹道。苏墨闻言,斜觑了他一眼:“刚才你不还说人家有心计呢么?”谢启暄无言以对,只得闭嘴。
见众人都不好意思坐了的位置,偏偏让程玉姝沾了便宜,在坐的小姐们都有些后悔,又有些不忿。后悔的是自己没有胆量,顾虑太多,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位置拱手送了人,不忿的是程玉姝就这么大喇喇坐在慕容琅身边,毫无女儿家应有的矜持。“不知羞!”有人嘀咕道。
慕容琅丝毫不在意席面上的刀光剑影、剑拔弩张,他看了程玉姝一眼,随后继续把玩着手中的茶盏。
只听程玉姝说道:“慕容公子手中的这只盏,釉色深,胎体厚重,有幽玄静穆之美。《大观茶论》有云:盏色贵青黑,玉毫条达者为上,取其焕发茶采色也。如玉姝没有猜错,此盏应出自建窑,建窑正是以烧造黑釉瓷器而闻名于世。”
慕容琅听着程玉姝这番品论,渐渐将目光由茶盏移到她的身上:“看来程小姐对茶盏颇有研究。”他声音温润,眼角含笑,语气中带有赞赏之意。这笑似一道夏日艳阳,霎时照亮整座堂榭。程玉姝不禁莞尔:“只是平日闲来无事,看了几页书而已。刚刚不过是班门弄斧,让慕容公子见笑了。”
这下四周气氛又诡异了起来。各府小姐们此前听了谢启暄的主意,各自准备了诸如吟诗、书法、抚琴、作画的才艺,并在家中勤加练习。哪知还没得着机会在慕容琅面前展示,程玉姝竟先跟他论起了茶道!
姑娘们此时都怒视着谢启暄,眸似寒刀,刀刀劈向这个不靠谱的谢七!谢启暄面色惨白,后悔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慕容琅从来都是随性而为,谁知道他琴棋书画会选哪一个?当然了,全都不选也是有的。就比如现在,好死不死地品鉴上了茶盏。
谢启暄只觉得众位小姐的眼神简直比慕容琅的剑还要锋利,都能上阵杀敌了!为保命,他索性埋头吃点心,假装没看见!没看见!
定北侯戚大人家的三小姐戚芷澜有些坐不住了。她起身对慕容琅施了一礼,道:“慕容公子,今日芷澜有幸受邀过府赏荷,见湖中荷花开得甚是动人,便即兴作诗一首,请公子指点。”说罢,她身姿袅娜地走到窗边,背倚栏杆,面向慕容琅,音色婉转地念起诗来:
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
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此花此叶常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
一首诗念毕,戚芷澜粉面含羞,以扇掩唇,一双含了春水的眸子脉脉看向慕容琅,等待他的回应。气氛瞬间有些凝固。这时,翰林院学士郑大人的二妹妹郑可儿突然“噗嗤”一笑,直言不讳地说道:“芷澜姐姐,你确定这诗是你做的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明明是唐代诗人李商隐所作呢。”
戚芷澜的脸登时红到了脖子,怒瞪向郑可儿。其实,戚芷澜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作诗的才情,不过是为了给慕容琅留下一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印象。这几日她临时抱佛脚找了几首自以为冷僻的诗句背了一通,哪知竟被郑可儿当面戳破!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她尴尬地解释道:“可儿姑娘好学问。此诗确非芷澜所做,我只是觉得其中的诗句十分应景,故而念出来与大家共赏。”说完埋着头,快步走回座位上,不敢再看慕容琅一眼。
只听慕容琅爽朗一笑,轻轻拍着手道:“果然是好诗!”戚芷澜以为慕容琅是在夸奖自己,正欲表示感激,哪知慕容琅接下来道:“这首诗让我想起了五岁时被师父督促背书时的情景,我着实要感谢芷澜小姐。”
戚芷澜闻言一愣,不知他这是在替自己解围,还是在骂自己不学无术,慕容琅五岁时背的诗自己竟然还拿出来在众人面前献丑。其他小姐有假装喝茶的,有用帕子捂嘴的,总之就是使劲憋着不笑出声来,水榭内顿时有些精彩!
苏墨知道,接下来无非就是其他姑娘找机会在慕容琅面前献艺。他对闺阁小姐们之间的斗法没有兴趣,趁着慕容琅被缠住,他该去做正经事了。想到此处,苏墨捂着肚子,对谢启暄支支吾吾地说:“谢兄,那个……我今早好像吃坏了肚子,现下有些腹痛。我去如个厕,片刻就回。你慢慢吃。”
谢启暄闻言道:“叫个小厮和你一起去吧,别迷路才好。”
“不…..不用了,我打听一下能找到的。”谢启暄点点头,便继续做他的缩头乌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