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拢玉京春(11)
苏墨见屋内已无旁人,便从包袱内拿出一封信,恭敬地呈给谢鸿,道:“医尊,这是我义母净慈师太要我带给您的信。请您过目。”谢鸿接过信,对着灯火逐字逐句看完,面露讶异之色,对着苏墨道:“这么说,净慈师太已于三个月前仙逝了?”
“是。义母病重已有一年之久,几月前她自觉大限将至,便不再服药……”说到此处,苏墨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谢鸿见状,眼里也闪出泪光,但仍劝慰他道:“唉,净慈师太自己就是医药大家,她自停服药,想必已是药石无灵。你莫要太过悲伤。”
苏墨自觉失态,赶忙止了泪,见谢鸿正低头沉思,也不敢打扰,房内有一刻的安静。又过了一会儿,只听谢鸿微微一叹,眼中似盛满回忆:“说起来,净慈师太于老夫有襄助之恩……当年,我还在太医院供职的时候,曾遇到一个疑难病症,苦思不解,各位御医也是一筹莫展。朝堂上对太医院已有微辞……”
他说得极缓极慢,不知是在说给自己,还是说给苏墨:“后来,我偶然听闻叠翠庵的净慈师太曾医治过此病,便冒然前往。哪知净慈师太不仅不怪我唐突,反而将其所知倾囊相授,这才解了太医院的困局。我本欲以重金相赠,但师太无论如何不肯收下。我便将那枚玉佩赠与了她,以表感激……”
“无论是行医还是做人,净慈师太都令老夫自叹弗如。只可惜她是佛门中人,我们素日来往不多,这几年更是越发少了。” 谢鸿又叹了口气,随后看向苏墨,似乎已从往事中抽离。
苏墨哽咽地道:“义母去世前,思虑我自幼便跟着她居于庵内,如今已快成年,应多加历练,便叮嘱我到京城投奔于您。今日晚辈冒然前来,还请医尊勿怪苏墨莽撞。”说罢,苏墨再次跪下磕头。
谢鸿见状起身上前,亲手扶他起来,目光慈祥:“孩子,你快起来。” 随后他坐回太师椅上,示意苏墨坐到一旁下手,接着道:“你既是她的义子,我必会好生看顾。今日天色已晚,你且安心住下。至于后面如何安排,容我想想再说。”
苏墨闻言,再次起身跪谢。谢鸿唤来管家,嘱咐了几句,便将他带了出去。苏墨走后,谢鸿在书房待了许久。他将信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最后在烛火上点燃,只留下些许灰烬……
苏墨被安置在了冬青院,刘管家本想指几个丫鬟和小厮过来服侍,但苏墨推说自己自幼长在山中,凡事习惯亲力亲为,不喜欢被太多人伺候。刘管家想了想,便派了个伶俐的小丫鬟茯苓给他。
苏墨用完晚膳,让茯苓送些热水,以备沐浴。茯苓手脚麻利地将水烧好,提到浴房内倒进浴桶,又准备好了澡豆,便乖巧地立候在一旁。苏墨正欲宽衣,见她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不免有些尴尬,便道:“那个……茯苓姑娘,我洗澡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你回屋休息就好。”
“这怎么可以?刘管家走前特意叮嘱我要服侍好公子,我要是歇着去了,被他知道,还以为是我偷懒呢。”茯苓说道。
“不会的。”苏墨说道:“要是刘管家为此责罚你,我会替你解释的。”
“那也不成。万一公子要是有个什么需要,奴婢不在,公子使唤谁去?”小丫鬟还挺坚持。
苏墨无语:“那……要不你在门外候着,我若有事就唤你。这样可好?”
茯苓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便点头表示同意:“那奴婢就守在门外,公子有事可要叫我。”说罢,便转身出去了。
浴房内,烛火摇曳,水汽氤氲,粼粼水波泛起柔和的光晕。少年除去束发的木簪,褪去青布衣袍。绰绰灯影中,一头墨发倾泻如瀑,藕臂纤柔,雪背莹润,柳腰楚楚不堪盈盈一握,玉腿修长,身姿袅娜,好似瑶池仙子下凡。苏墨低头垂眸,将紧缠于胸部的束带取下,霎时峰峦成影,墙上映出远山般曼妙的曲线,室内春色一片。
他,竟是个女子!
第6章 身世之谜
浴水温热,苏墨将身子浸没其中,清波陡然涨起。他用手轻轻撩动,搅乱了一池春水。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洗好起身,用巾帕擦干了身子,将束胸裹紧,随后穿上衣袍,将头发绞干,重新束起。一室春光隐没,只留一位清秀的少年。
茯苓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已经抱着腿睡着了。苏墨将她唤醒,让她先回房去睡,明早再来收拾,自己便回了卧室。少年独坐在镜前,身上已没了连日赶路的疲惫,一颗漂泊无依的心,逐渐安定了下来。桌案上,烛火朦胧,与叠翠庵中的别无二般……
三个月前。乐清山,叠翠庵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