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明(6)
陆忘珩这边没要着钱,也没人再来找他“出去玩”,于是就安静下来,整日只待在升平宫里喂鱼逗鸟。
萧满终于来问他:“你这是做什么,藏拙?”
陆忘珩假装没听出她的讽刺:“我本来就不会,又有什么可藏的。”
“汴州饿殍满地,你就什么都不做吗?”
“我相信公主殿下早有安排。”陆忘珩依旧嬉皮笑脸。
萧满不明白陆忘珩此举的用意,哪怕是真的不会,她明明也安排了人教他,可他却宁愿出去花天酒地也不肯对汴州的事上半分心。
萧满叹了口气:“为什么?”
陆忘珩觉出她生气了,也不敢再笑,只道:“旁人要捧一个新贵,得带着他四处拜访,而以明要捧我,却是让王公贵族来见我,轻易便能给我高官许我实权。可我只是个平头百姓,实在是怕极了权势,担不起殿下的重任。”
其实陆忘珩私底下托人去看过汴州,确实是颗粒无收,但汴州多年富庶,加之百姓似乎早有准备,倒也不至于因为一岁的收成饿殍满地,只是群情激奋,似对当地官员大有不满。
反倒是这一番私密的查看,让陆忘珩再次认识到萧满的权势,他毫不怀疑,若自己此番去了汴州,几乎不用受累便能得到百姓的认可,再加上萧满安排的那几个“助手”,也用不着怎么费力,他就能将汴州变成自己的地方。
这实在不是他夸大,而是汴州如今这个情况,但凡有人能将百姓厌恶之人处置了,便是人心所向,人心所向,自然处处顺遂。
汴州就像一块荒野里的金子,只等他弯腰去捡。
只是他怕这么一捡,就再也扔不出去了。
这些天他虽然看起来整日鬼混,却也想了很多,以明不可能凭空给他变出来一个汴州,这过程必然也是煞费苦心,只是她既然于此费了如此的心思,哪怕真是爱惨了他,大抵也不会抛下如今的权势跟他离开永安了,他再留下去,对二人也都只是空耗。
萧满闻言皱起眉头,原来她苦心经营,陆忘珩却只想当个平头百姓吗?
只是这些话,究竟是他的真心,还是只是一层薄薄的伪装?
萧满眯了眯眼睛:“那你来永安做什么呢,又何必答应要做驸马?”
陆忘珩道:“以明,我确确实实是为你而来,答应你的时候也以为驸马只要吃喝玩乐就好,哪曾想要做事的呀。”
萧满闻言愣住了,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陆忘珩见状又道:“我与殿下道不同,也许本就不该来,只是我和陆念这些年一直记挂你的安危,总要亲眼确认才好。
“至于驸马,我既然答应了你,只要你需要,我也不会反悔,汴州赈灾我会去做,但等这件事结束,还是不要给我旁的事情做才好。”
萧满垂下眼睛:“行。”
当天晚上萧满做了个梦。
梦里她的腿断了,流了很多的血,长秋宫的偏殿走了水,烧得什么也不剩。
她突然就想了起来,那天是稻夜把她救了出来。
但是梦和记忆是不同的,梦里稻夜没有来,倒总有个声音透过火海传到她耳朵里。
是在找她。
梦里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看着自己的腿流血,听那个声音喊她,什么反应都没有。
直到那个人模模糊糊地出现在她眼前,她才突然抬头去看他。
是陆忘珩,正拿着一枝桂花,低头笑着问她:“殿下跟我走吗?”
……
醒来的时候萧满出了一身的汗,热的,她这才意识到宫里已经燃了火炉。
此时堪堪入秋,天气还热,只是宫女们怕她晚上着凉,这才烧了火炉,再过一阵子,就该把地炉也烧起来了。
她是畏寒,可她却突然觉得这火炉这么燥热,倒不如受寒来得好。
无奈何,萧满接过刚刚进门的稻夜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想起刚才的那个梦,没说什么,只是摆手示意她们都退出去,一副要继续睡的模样。
稻夜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再次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带着一群侍奉公主洗漱的宫女们退下了。
房门被轻轻阖上之后,萧满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骨头扳指,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回了枕头底下,然后她坐了起来,朝东边的房梁处招了招手。
不多时便有一个灵活的少年顺着墙壁滑了下来,然后悄无声息地跪到她跟前:“殿下。”
“陆忘珩昨天都干了什么?”
“同您说过话后便与几位师爷请教了赈灾事宜,后来请了江尚书吃饭,要开仓放粮,江尚书没有为难他,很快便替他走了流程。酉时同押粮去汴州的孙侍郎说,这些粮食都要让百姓拿田里捉来的蝗虫换,之后便回了升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