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难撩(135)
案上坚硬的砚台被安远侯拿起,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脚边,像是气极了:“我要你替我想了么!宋氏有你这种不肖子孙,已然是我的报应了!”
砚台砸下来磕坏了一角,赫然露出丑陋的凹痕。
元蘅轻轻走过去,将砚台拾起来,重新放回了安远侯的手边。
“这里没你的事,回去歇着。”
摁着眉心的安远侯头也不抬地轰人。
元蘅没动,而是柔声道:“府中人有闲言碎语,说蘅儿是外人。如今外祖与表哥争执,连情由也不许蘅儿听了,可是外祖也这般觉得?”
感情牌打得好,安远侯倏然抬眼:“谁传的这种话!”
“谁传的不重要,可蘅儿瞧着外祖见外呢。”
安远侯凝眉叹息,终于道:“这是什么剜心的话?我倒是情愿只有你一个外孙女,恨不得将这个浑小子活活打死!”
他转而对宋景道:“我百年之后最放心不下你。日后你承继侯爵必为众矢之的。你怎能怪我提前为你筹谋,揣度我的良苦用心?啊?”
兀自跪地生着气的宋景此时才闷声道:“若你为我的筹谋是给我定下亲事,要我日后依靠夫人的母家活着,那恕我不能应下!”
“亲事?什么亲事?”
元蘅总算明白了争执的原由。
昔日她在元府与元成晖为了亲事争执时,她说的话比宋景的还要重。但她不明白,安远侯那时会体谅她,主动支持她退婚,而如今又为何逼迫于宋景?
她伸手去扶宋景,但这人不肯动。
元蘅只好道:“劳烦表哥出去,我与外祖有话要说。”
大抵是争执了小半夜也气坏了,宋景起身时连双膝都是酸软的。幸亏元蘅搭了一把手,不然他连站起身都艰难。
房中最后只剩下元蘅与安远侯。
安远侯仍然摁着眉心,眼皮都倦怠地不想睁开。而元蘅却在他跟前坐下,抚摸着那块被砸凹了一个角的砚台,道:“外祖想给他定谁家的女儿?”
“周仁远。”
元蘅颔首,更确信了心中想法。
宋景其实方才说的极对,甚至解了元蘅许多困惑。为何宋景分明有极好的天分,却始终不肯参加科举,亦不肯入武举,就这般不上不下地留在文徽院混日子。为何闻澈张口就是提封地,从未如闻临一般将储位挂在心上。
不是不想,是不能。
当年谋逆案过去,宣宁皇帝彻底亲政,将启都十二卫交由了平叛有功的安远侯。可是哪有从天而降的绝对好处?个中要交换的东西在最初就已经心照不宣地定下了。
安远侯不能拥有一个出众的孙辈,待他百年之后,十二卫必须要能顺利地回到皇帝手中。
可如今不是宣宁初年了,现在的北成四分五裂,群雄各据一端。若此时让侯府交还十二卫,简直是天方夜谭。没有了护身的东西,会比皇帝的记恨还要令人担忧。
而周仁远不一样。
周仁远是个文官,没有什么实权。他又是当今皇帝最亲信的老师。即便他即将致仕,但永远在皇帝那里留有情分。日后若侯爵和十二卫传至宋景手中,皇帝心生忌惮之时,也会看在宋景的夫人是周仁远的女儿,而网开一面。
这是安远侯在给宋景备下最后一封保命符。
元蘅一时感慨,却又道:“外祖的心意,表哥他终有一日会明白。可是成亲是大事,讲究一个你情我愿。蘅儿当初不愿被人安排,表哥也不会情愿。若日后冷落亏待了次辅大人的千金,岂不是罪过?”
安远侯的眼角却有湿润的浊痕:“可我若不亲手将这小子安顿好,如何对得起战死沙场的霍儿?他就这一个孩子,临行前要我这个祖父照料好的……”
元蘅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也就在此处与外祖讲。当今皇帝的身子也撑不住多久了,日后登基者或是闻临,或是身在封地的诸王,都说不好。他们可不会对当今皇帝的老师留什么情面。若真到了皇帝对侯府赶尽杀绝的那一日,周仁远又能挡住什么?”
听了这番话,安远侯怔了下,视线落在元蘅手中的残缺的砚台上。
掩面沉思许久,只听他长而慢地叹出一口气:“那当如何?”
元蘅道:“藏愚守拙,以隐盛世求得安稳。时逢狭路相逢必有一伤之时,侯府唯一的生路,须得是自己辟出来的。”
出了书房,夜色更浓。
宋景还没回房休息,而是坐在廊下石阶上,在青苔处染上半身青绿。
元蘅驻足在他跟前,故意调笑他:“周大人千金才如谢女,貌比西子。你得了便宜还不知,倔什么呢?”
本以为她是替自己说话去了,结果听她这般说,宋景的火气陡然盛了起来:“蘅妹妹!我平日待你如何?你在这种时候卖我?我有心悦之人了,万不可能另娶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