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玉(7)
妈妈的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想必她还是在默默流泪:“我知道...但是,我们已经失去过一个小孩了,我们不能失去小玉了!现在小玉坚持要认石磨当义父,这和当年有什么区别?”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妈妈哭。
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我可能还有个哥哥或者姐姐,而我的哥哥或者姐姐早夭了,他(她)认过那个石磨当义父。
是石磨没有保护好他(她)吗?
原来这就是爸爸妈妈一直不让我认义父的缘由,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我的所有要求他们都能答应,他们总会无条件信任我满足我,而无论我做过多少错事,他们也从来不会责怪我。他们一直是清远最好的父母。
原来是这样,就算清远县人人都信认义父能保佑自家小孩一生顺遂平安,这对无数次包容我、理解我,无限制帮助我的父母,却一直不信,也不愿为我找一位义父。直到我十二岁。
他们不是不信,只是太害怕。
我推开门走近院子里。夜晚的空气是沁凉的。月光肆无忌惮洒在院子当中,将院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映上一层银白,间隙间又闪现好多摇曳碎影。
但月光并不是这个院子里最明亮的东西。
有个少年睡在院子里粗壮的苹果树之上,他的衬衣上闪着波动的荧光,盛夏有好多萤火虫也聚集在他身侧,映着他白玉一样的一张脸。
我敲敲树干:“你早就知道了是吗。所以你要我不要和妈妈提。”
白石头想必根本就没有睡,他默默坐起身子蹲在树梢。或许因为是很深的夜晚,他的眉目柔和,声音也柔和:“这里的每一个妖怪都知道。”
“发生过什么事了?
他微微笑了一下:“小屁孩就别操心这么多事了,小心长不高。”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柔的拂开了总在他鼻尖盘旋的萤火虫:“好好当个吃了睡睡了吃的小孩子难道不好吗?大人的世界还是少接触为妙。”
第4章 哥哥2
身边有很多人觉得我是个怪小孩。
我朋友也不多,不过是巷弄里一起长大的那么几个孩子,而在这么几个孩子里,真正走得近的,也不过是佳佳而已。并且很多时候,面对佳佳,我也始终隔着一层,我们都有各自的秘密。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是格格不入的,或许是因为多病多思,我心思特别多,并且很多时候顽固的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我很孤独。
所以,在一个人的房间里,在一个人的病床上,在一个人的笔记本里。我经常会想一件事:如果我有个哥哥(姐姐),会怎么样。
小鹿有个哥哥,他哥哥个子瘦长,又细又高像根瘦瘦的树,他的脸上长满了青春痘,我总不敢正眼看他。
小鹿的哥哥对别人很凶,但对小鹿很温柔,他几次看到我和佳佳都会凶我们:“如果小鹿下次再摔倒,我要你们好看!”
小鹿是自己摔倒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每次被凶,我和佳佳都会很生气,然后好几天不和小鹿说话。
但每当和佳佳被小鹿哥哥“私聊”以后的四目相对之时,我就会明白,我和佳佳都很羡慕她。
如果...如果从来没有意外,如果我哥哥(姐姐)还在呢?
他(她)肯定身体健康,从没有让父母掉这么多泪。他(她)肯定特别温柔,像妈妈一样温柔的像一阵一触就散的柔风。他(她)肯定会比我高很多,像一株健康的迎风成长的小树苗。
重要的是,原来我的孤独并不是注定的。成长的每一段路我都一个人在走,如果他(她)还在,是不是我的这段路,本来应该布满他(她)的笑容呢?
下定决心以后,我看着树上那个发光体:“这是什么话,你明明也还是个小孩子。”
他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孩子而已,和他接触那么一天,我就觉得他比我幼稚多了。
白石头当然不会认账了,他特别凶的喊:“我的辈分可以当你的叔叔!或者说是叔叔的哥哥!不许叫我小孩子!”
我撇了撇嘴,想起之前佳佳说的:白石头之前应该是个人,他应该是以人的身份死掉的。
我于是开口:“我们应该按死掉的年份算年纪。你看起来——也比我大不了几岁,你长得还没有小鹿哥哥高呢!”
他一下子从树上跳了下来,张牙舞爪喊:“不可以这么算!应该算上死后的年纪!小爷我可有三十多岁了!”
“原来你死掉已经快要十多年了。”
我认真算了一下,对我来说,十年真的好长好长,好像我永远看不到头,我无法想象我可能会有二十岁的那么一天。
白石头扯扯嘴角,我姑且暂定为那是一个短暂的笑容:“是啊,十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