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玉(40)
“在清远河边的棉纺厂外,陈大娘(化名)告诉记者:我(夫)家妹子是被余珏害死的,死的时候才十五岁。陈大娘的话得到了现场十余名当地中年男子和老人的证实,居民说受害人小肖和余珏年纪相仿,是‘对房设户’的邻居,两人相当熟悉。余珏因为被学校退学而闷闷不乐,两个人来往增多,在7月4日晚,余珏知道自己返校无望后,对小肖实施了犯罪,并蒙住受害人的嘴把受害者绑在了清远河畔的棉纺老厂之中。”
看到这里,我的手有点发抖。接下来的东西,我已经看不太清楚了。
我终于明白白川竭尽全力隐瞒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这是一份份□□裸的证据,物证人证,所有的一切都指正他正是那个凶手。
十多年前,在某个雨夜,新闻上的这个叫余珏的人将一个十五岁的少女生生拖入地狱。
而白川呢,描述他自己最后的回忆是:“就是一团纯粹的黑,只是用水灵去碰,我都会觉得自己有可能会被这团黑暗吞噬和淹没。如果真的要说回忆起什么的话,大概是...邪恶、黑暗、还有孤独。”
他当时,抬起眸子看我,我居然现在才意识到他当时眼睛里面闪动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些报道、这些评论,他肯定都看过,都知道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想了解自己的过去。
所以当时他说:“小玉,你不要想去找些什么,或者我的过去也是一样,说不定我就是一个邪恶的人也说不定,要不然,我死前的情绪为什么是这些呢?”
而我当时回答的是什么?
我好像说的是:“才不是。我知道你是好人。肯定有好多人在牵挂你,肯定有好多人还记得你。”
我的回答那么轻易,所以他没有相信。我这个时候也发现,太过轻易的果断的回答,原来我自己都不相信。
我当时凭什么这么笃定?凭的是我对他的信任?可是我那薄弱的信任在这些□□裸的现实面前算什么呢?
我头脑里缠着一团乱麻,放下了报纸。
这个屋子实在太暗了,尤其是头顶上的灯有些不好使,时不时的又闪烁那么一下,让人感觉到头昏脑胀,喘不过气来。
可是,明明有阳台的——这些居民区楼层低矮,阳光可以轻易透进来,为什么这栋房子要严严实实的裹住阳台,让这个屋子显得这么阴暗?
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试图去掀阳台上的帘子了,我的本意也不过是掀开那么一小块,让我看到无尽黑暗里哪怕一点点光,让我也能喘口气,可是当我试图掀开帘子的时候,老爷爷又慌忙阻拦:“别打开!”
他说的语气很像白川。
白川对任何事都很严格,对我尤其是,尤其是在安全方面,他简直像个老妈子,事事都要管。像滑冰、游泳、玩雪,晚上外出这些对其他孩子来说理所当然的娱乐活动,他像个精密计算的机器一样计算好了我的每一条安全成长的路线,他希望我能遵守社会和学校规则,被别人(尤其是老师、家长)所喜欢。
每当我哪些事做的不太好,他会气势汹汹(其实一点也不凶)的唬我:“不要!”
我也听他的,不晚上外出,不和伙伴假期游泳、也不去酒吧,不去滑旱冰。我一直循规蹈矩一板一眼的活着。
可是今天一天,我基本上是踏碎了我之前的所有的禁区。我说了谎,还逃了课。
并且还看到了我最重要的人对我所隐瞒的,巨大的谎言。
我再也不想听这句“不要”。
我毫不犹豫掀开了帘子,但是,阳光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透进来。
阳台外面还有东西。
我不知道阳台外面曾经是什么,但我知道现在我面前所看到的东西是诡异而且不合常理的。
落地窗外面是一层又一层重叠的纸张,垫在最下面的纸是黄色的看得出年代久远,上面的还是雪白的新的,这些纸张如同一场大雪将整个阳台都塞满,更蔓延到我看也看不到的边际。
老爷爷看我在发楞,他好像又有点生气,一股脑将整个暗色的帘子拉开,一边气鼓鼓的喊:“想看就看!这些好看吗?!有意思吗?!你要是想看的更清楚,倒是凑更近点看!!”
他刷的一下拉开紧闭的玻璃门。我来不及阻拦,只能看外面那些纷纷扬扬的雪片一样的纸张像潮水一样涌动然后挤进了我们身处的客厅,这些纸张瞬间淹到了我的腰际。
或者我应该惊呼一下,但当时我没有。
因为我看到——那些纸张突兀的塞满这个空间的时候,老爷爷一丝表情波动都没有,更诡异的是,这些纸张在靠近他的时候都会消失。不像我被挤在一堆纸做的牢笼里,他似乎完全感受不到这些纸的压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