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玉(31)
我不太明白它眼中的正确和错误是什么,他到底是什么用什么标准在评价我的举动。但是我确信白川不是这些妖怪眼中的那个样子,这四年,不会有人比我离他更近,也不会有人比我更加了解他,更有资格评价他。
所以我回答的甚至有些愤愤不平:“我相信白川,他绝不是你们所说的那种人,我相信我所做的事情一定是对的!”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我这些话说的有些中二,但是我想这个年纪大家应该都是差不多的,十六岁的我们对事情的评价标准就是这么简单和明白,一件事情不是错的那么就是对的,这个世界根本就不会存在某个灰色地带,至于小说里的主角所追求的这些:真相、道德、正义,一定会在对的道路上最终与我们相逢。
金丝楠木精好像看穿了我的心,它话说的直白:“这块石头的好和坏不是我能去定义的,我也并不关心,只是你嘴巴里的‘靠近’这个字眼本身就是错的。”它又强调了一遍:“你今年十六岁是吧?”
它似乎并没有介意我愤愤不平的语气,只是淡淡的说:“你这么年轻,不过十六岁,就我目前所知,你短暂的前半生还从未遇到过什么挫折,整个世界对你而言不过是一个弯弯腰就能抓在手里的玻璃珠子,你根本不会明白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你不知道人的心可以有多复杂,一个人可以是与你亲密无间朝夕相处的朋友,也有可能是手持刀戟去伐害别人的怪物。”
我直愣愣看着金丝楠木精,心里盼望着它收回这些话才好。但它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就像一堵僵硬的石头不退半步。
但退后的也不该是我:“我身边没有人是怪物。就算你不想告诉我你知道的,我自己去找——我就不信,他真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算你们非要瞒着我,你们什么也不愿意告诉我,我也一定会找到他!”
金丝楠木精大概终于发现了我的顽固和冥顽不灵,但它还是耐心的,好好的对我说:
“那你可否知道,所有的‘义子’都会在十八岁那年忘记自己的‘义父’,忘记这世上所有的妖怪以及自己所有相关的经历?在十八岁那年,你将会跨过一条时间的河流,然后把一切都忘掉。”
我确实不知道。虽然我大概直到我们成年以后会摸不到、看不到这些妖怪,但我不知道原来我们的成年意味着忘记一切。我沉默了。
那一瞬间,我甚至在这一个僵硬的木头桌子上看到了某种悲悯的表情:“哪怕是这样,你也要去找?”
我心情酸涩,却还是无言的点了点头。
我想找白川的过去,其实并不仅仅只因为我的好奇,更多的...其实因为他。
因为他的时间永远停在了十六七岁,在十二岁的时候,我一刻不停的向他迈进,我每一天都因为长大而感到欢欣鼓舞,我那么期待十六岁与他并肩的这么一天。可是真到了十六岁的时候,我却开始害怕了,因为从此以后,我所长大的每一天都是在向他远离。
据说我们成年以后都会忘记这帮妖怪,据说我们成年以后就再也看不到它们,碰不到它们。
我离开白川的那一天越来越近,而离那一天越近,我就会更担心一点。
没有人类的过去当不了人类,没有妖怪的心当不了妖怪,还要被所有人遗忘抛在脑后的他,不管他在我面前表现有多么开心,但我总能看到他的落魄。
我不愿他去认别的义子,可是我却怕他感到孤独。
“你还不明白,既然注定会分开,就不要太过亲密了——大多数时候,亲密的关系是愉快和温暖的,但到最后时刻,亲密反倒会成为一种沉重的负担。”金丝楠木精突然前言不搭后语给我说了这样一句话,但是当时的我根本就听不懂这样的话。
我猛地抬头盯着它,我当时的表情一定是有些可怕的,因为我的表情居然让金丝楠木精都愣住了,它发了好久的呆,又过了好久,它的语气里又露出几分悲悯:“原来如此啊...罢了。”
“你问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他又很快说:“白石头怎么告诉你他的过去的?”
我蹙着眉使劲回忆了一下:“他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的家在哪儿....”
“切。”金丝楠木精又剁了剁脚:“那块石头在说谎。就算清远县谁都不知道他是谁,他也肯定会知道,那块石头的能力是收集清远所有信息的水灵——他连清远县新住了几只燕子都知道,怎么可能凑齐不到自己的信息?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的头脑一片空白:“白川在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