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国(145)
“废物就该死!”许是知晓自己此刻已到穷途末路,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这样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暴露在世人面前。
“你们真是好谋划,好手段,只恨寡人当年帝位未稳,碍于面子放过了你们沈家,若是那时斩草除根,你,她,你们哪还有今日?当年沈太后那个老毒妇害我母妃,我便杀他儿子,这都是你们沈家欠我的!是你们欠我的!”
十年心血布局,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强弩之末的皇帝不甘地嘶吼着,怒叫着,恨不能把沈孟虞这个幕后之人生吞活剥。
直到一柄剑锋拦住了他。
“他们欠你的,我还。”
方祈的声音冷静至极,人也冷静至极。只见他微微垂眸,攥在胸前的右手五指骤松,众人眼前金光一闪,急急睁眼时,那枚代表先帝之子身份的玲珑舍利锁竟已落入萧赞手中:“今日之后,世上不再有先帝的遗腹子,你所恐惧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皇权帝位近在咫尺,怎会有人这般轻易地放弃?唐杨倒吸一口冷气,刚想问一句那先前的承诺又该如何作数,却听方祈接着道。
“但你欠他们的,也需得还回来。”
嗯?萧赞抬头,浑浊的眼中还残留着夺回至宝的惊喜,只是这份惊喜随着方祈的下一句话瞬间灰飞烟灭。
“我要你传位于太子,放过沈家,放过今日在场一切知晓你的秘密之人,若你不肯,那我现在就杀了你。”
重重话音落下,冷酷,决绝,带着杀气,然而满身是伤的少年刺客却只是一脸疲惫地站在那里,盛满倦意的眼睛掠过众人或惊讶或窃喜的脸庞,在触到沈孟虞一直追随的目光时微微一缩,随即转向他处。
萧赞纵然心底有一千一万个怨恨,但他已然全盘皆输。穿了十七年龙袍的皇帝与最卑贱的奴隶一样,生死关头,他做出的选择,也只是苟且偷生,仅此而已。
他紧紧攥着手心的长命锁,这是他此生能握住的最后一件宝贝。
萧赞道:“寡……寡人……我答应你!寡人发誓,今日之事,不再追究!”
沈孟虞此时突然上前一步:“传位太子,需得御制诏书,广传天下。还请陛下告知我等国玺所在,臣身为太子少傅,愿亲执笔,撰此文。”
面对沈孟虞咄咄逼人的架势,萧赞倒是淡定下来。即使今日之后帝位不保,余威尚存的当朝皇帝也不愿就这样轻易地将这片江山社稷交托出去:“玉玺被我放在安澜殿右暖阁的十二重宝匣中,此匣的开启方式全天下只有寡人才知道,你等……”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却听另一边方无道突然冷哼一声,被人无意间看扁的盗圣正憋着一肚子火,他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撒气,遂将所有力气用在脚下,顷刻间袍袖扬起,人影已在殿外。
“这有何难!你给我等着!”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方无道手上拎着十二重匣中最小的那只碧玉匣,在殿外一众禁卫的注目下光明正大地返回殿中,这厢沈孟虞从皇后手中接过早已备好的御制纸笔,诏书草就完毕,萧赞就是再想拖延,也于事无补。
重重密锁的碧玉匣在盗圣手里就像纸糊的一样,方无道不过随手摆弄一下,匣中机关吱吱作响,无数人向往的、渴慕的、觊觎的传国玉玺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暴露在世人眼中,美玉无瑕,比萧赞此刻的脸色还要白上三分。
方无道手上托着碧玉盒,走近前来,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直接将玉玺交给沈孟虞或者皇后时,却见他走到一半忽地一转,却是径直来到方祈面前。
“这是你的东西,师父交给你,你想怎么做,由你自己决定。”
从来未将此等俗物放在眼里的盗圣此生头一回为权势折腰,单膝跪地,郑重其事地将玉玺奉于自家徒儿面前。
一殿默然中,陈皇后抱着太子,刚想说些什么,只是原本与她结盟的沈孟虞却在此刻忽然出手,不知何时染上殷红的衣袖挡在她面前,袖底寒光一闪而过,陈皇后心头一凛,再不敢出言置喙。
方祈没想到师父会做到如此地步,持剑的左手微微一颤,青锋脱手而出。一旁萧赞刚想借机逃脱,却被方无道狠狠剜了一眼,周身上下被强大气场封锁的他被迫束缚在原地,嫉妒到几近滴血的眼睛只能愤愤不平地盯着那什么也不懂的少年呆愣在那里,过了半晌,才伸手拿起玉玺。
玉玺乃国之重器,分量不轻,方祈右手有伤,只能用双手捧着,就连指尖都在颤抖。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蓦然转身,向着大殿深处还陷在昏迷中的齐妃双膝跪下,磕了重重的三个响头,随后起身,一步一步上前,来到执着诏书的沈孟虞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