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国(117)
他偷偷觑了一眼被盗圣骂作“死狐狸”的沈孟虞,却见沈孟虞脸上一派风平浪静,甚至在发现他的视线时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竟是示意他跟随盗圣离开,不用在意自己。
沈孟虞究竟和师父说了什么?竟把他气成那样?方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踟躇间,那厢盗圣却是等不及他自己做出选择,右手隔空一勾,像抓鸡仔一样揪住他的领子,拔腿就走。
“师父你!”方祈反应不及被抓了个正着,拼命挣扎也逃不出方无道的五指山,情急之下他来不及和沈孟虞告别,也只能在被揪着翻墙离开时高喊一句,聊作嘱托,“有枣泥元子在伙房!你记得吃!我很快就回来!”
然后他的后脑勺上就又挨了一个栗子。
“吃吃吃,就知道吃,吃了那么多也没见你多一丁点肉。你老实告诉我,这段日子,沈家那小子可有虐待你?他家那么穷,你跟着他有肉吃吗?”
方无道被沈孟虞三番四次拿着方祈威胁,正在气头上,连带着下手都比先前重了不少。
“嘶,好痛,”方祈停下手上挣扎,哭丧着脸地揉揉脑袋,只是他揉着揉着,嘴里却忍不住为沈孟虞辩驳两句,“有的!我有长肉,他也给我吃肉的,是师父你太久没拎过我了,我其实胖了一点的。”
然而他头顶的方无道却只是翻了个白眼,足下如飞鸿踏雪,一刻不停地向前奔去:“胖了一点你就心甘情愿当猪啊,真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你说我英明一世,怎么就教了你这个蠢小子出来?”
“我才不蠢!”方祈大声抗议道,末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家师父的火气来得有点莫名其妙,“师父你这是带我去哪儿?你们今日都说了些什么,为何你突然这般生气?”
“说如何把你卖个好价钱。”方无道没好气地回他。
“……”被蒙在鼓里的奇货方祈表示,算学太难,他没学过,不知道自己市价几何,这题不会。
盗圣正在气头上,方祈察言观色,不敢触这个霉头,他乖乖缩着脖子当鹌鹑,一路再没有吱声。
大雪无法阻挡金陵百姓出门过节的热情,在路过鱼龙灯火依旧热闹的集市时,方祈于人群中一眼看见小贩手中正在揉搓的软白元子,他心中一动,忍不住向那处多看了两眼。
也不知道那两碗枣泥元子,沈孟虞吃的是哪一碗?
他心中正这般想着,冷不防身旁盗圣脚下一拐,竟也径直向那处卖元子的小摊行去。
方无道随手抛出半锭银子,眼风扫过摊上放着刚搓好的元子的一溜箩匾,在小贩捧着银子讶异的视线中开口:“玫瑰、枣泥、豆沙,各来一样,蒸的、煮的、炸的,也都每样都上一碟,再去隔壁帮我打一斤醪糟、一壶烧春来。若是元子好吃,酒好喝,余下的银子就做个彩头赏你,不必找了。”
那小贩在集市上卖了一夜的元子,赚的铜板还没这半锭银子多。他有些恍惚地捧着那银子呆立在原地,还是隔壁摊上卖酒酿的摊主听到有人提起他,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有些眼热,忙不迭地去拽小贩,唤他回神。
“诶诶!客官您稍等!这就来!我家的醪糟那可是金陵闻名的老字号,包您二位满意!”
方祈晕晕乎乎地跟在方无道身后在一张桌边坐下,直到两碗飘着枣香的枣泥元子被摆到面前,他这才有些不解地问道:“师父你要这么多元子做什么?我不饿的,吃不完可就浪费了。”
“我饿!”盗圣抢过碗,他一手举酒酿,一手握勺子,左右开弓,形似狼吞虎咽,势如风卷残云。
他甚至还在咀嚼的间隙抽空训斥方祈几句:“我隔着大老远得到传信,担心你有事,这才着急赶来金陵。你倒好,数月不见,胳膊肘学会往外拐了,就想着给沈家那小子准备元子,可有想过你师父我可是饿着肚子跟了你们一夜,你是打算饿死我好继承盗圣衣钵吗?”
“没有啊,其实我先前也给师父你准备了的,是师父你自己急着走的……”方祈被师父误解,委屈地自证清白。
方无道握着勺子的右手在半空中微顿了一下,脸色稍霁:“算你还有点良心。”
自觉非常有良心的徒弟看师父心情变好,终于敢大着胆子出来讨价还价:“其实顾婶儿搓的元子可好吃了,还比这街上卖的便宜,师父你要是喜欢吃,我们也可以回去吃呀。还有章伯酿的醪糟曲,不比这铺子里卖的差,师父你……”
可惜他的价码还未完全列出,不防那边盗圣吃完一碗枣泥元子,幽幽开口,一言点破他心中最真实的意图。
“你就这么想回那沈家小子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