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师尊该如何摆脱高危+番外(195)
天韵很轻的声音从墙里传来:“雪山是捂不热的吧……”
雪山当然是捂不热的,旧雪心想。
“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来寒羚山,再过多少年总还是老样子,十五年已经很久了,太寂寞了。”
天韵大概一个人对着墙壁自言自语,她说:“我恨寂寞……”
她恨寂寞。
旧雪黯然。逆舟堂那么多人,还不够吗?对她已经是吵闹的地步,天韵却还觉得寂寞吗?
要多少人才能够不寂寞?
天韵又叹了声气,“我要离开寒羚山了。”
旧雪忽然陷入更为沉默的冷静里,她本就不太说话,这一沉默,真就仿佛雪地里的一块冰。
她从地上站起来,向雪地里走去。
如果天韵要走,她不会挽留,但以后她也不会留任何人在山上。
原来没有人可以陪她太久。
她的身影缓缓消失在黑夜中。
那晚,她去山巅弹了很久的箜篌。
天韵本来打算第二天天一亮就离开寒羚山,可是当她来到雪山脚下,冰原外已经被修士团团围住,她如果要离开,就一定会和他们正面起冲突,那时天韵的伤还没完全恢复,行走没问题,打起来也并不是没有胜算,只是那些人人多势众,倘若无法速战速决,她体力必定不支。
她没有走。回来山上,不知怎么想的,走着走着,就到了师尊的饮冰殿。
旧雪站在雪地里,从背影看,旧雪似乎正在看向殿上所题的三个字:饮冰殿。
天韵轻轻唤了声:“师尊。”
旧雪没有转身,似乎没有任何的反应,就像没有听到天韵的声音。但那只是从背影看过去。
实际上,如果这一刻天韵能看见旧雪的正脸,那么天韵将成为唯一一个见过旧雪笑的生灵。
之所以说生灵,而不说人,那是因为从古至今的生灵都没见过旧雪笑,旧雪从来就没有笑过,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只有这一刻,天韵去而复返的这一刻,旧雪笑了。
这坚定了旧雪昨晚弹箜篌时做下的那个决定。
那天她从箜篌上取下一根冷弦,当时的雪羚一已经十分苍老,恰好来饮冰殿外找她,正好看见她擦拭冷弦。
它跟在旧雪身边快五百年,几乎到了雪羚羊寿命的极限,大概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它是寒羚山上接触过旧雪最久的生灵,毕竟跟着旧雪快五百年,旧雪就算从不与它说话,但它的位置终究也与别的生灵不太相同。
它猜到旧雪想做什么。
“大人,您决定了么?”
旧雪看着它,五百年来她几乎没和雪羚一说过话,她知道雪羚羊总有一天会苍老死去,正如现在。总有新的雪羚羊会来代替它。
旧雪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悲伤。天韵上山之前,她是不会悲伤的。
“我不能徇私。”她对雪羚一说。
“徇一次罢,”雪羚一苍老地说,“那孩子毕竟陪了你十五年。不要宣告她的出身之罪,那不该成为她的罪。”
“雪山。”
“雪山不会永远都是对的。雪山和炼狱究竟有什么区别呢,大人?都说将罪人亡魂投入炼狱永不超生是最可怕的刑罚,可是,将人永远留在雪山,不老不死,承受无尽的孤独,就不是刑罚吗?”
雪羚一怜爱地看着旧雪,“大人,您孤独了很久吧?苦吗?”
旧雪从来没有被问过这样的问题。过了不知多久,旧雪摇头,说:“不苦。我有天韵。”
雪羚一:“可是您马上就要诛杀她了。”
旧雪:“五十年,她会回来。”
早在旧雪开始计划天韵的死亡时,她便在药圃东南角落的篱笆旁种下过一株天竹草,用来承载天韵澎湃的魂灵,还可吸收天韵身上的葬气,待五十年之后,她会亲自去药圃将天韵接上山。
雪羚一:“这样的话,您就更不能以出身之罪杀她,她会恨您的。”
“但我一定要诛杀她。”
“那就以杀害谷梁浅之罪杀她吧,”雪羚一说,“不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出身是罪,这是雪山的谬误,不是她的错。”
旧雪从来不怀疑雪山,她于世上就像一个无情的旁观者,世人演他们的戏,她连看都不看一眼。
然而在她不知道的年代里,与人世接触最深的雪羚羊族已经动摇了对雪山的信任,它们前赴后继地在世人身上证明它们的观点,很多雪羚羊因此被流放冰原。
直到雪羚三将天韵从雪崩里救出来,旧雪收下天韵为徒,雪羚羊族看到了希望,天韵就是它们的希望。能融化雪山的,一定只有炼狱最烈的火。
凡人总说,旧雪大人收徒,是为了渡化彼岸花。
其实不是,是天韵千里奔赴而来渡化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