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口难言(174)
黑白相片上的两张面孔熟悉又陌生。女子温婉优雅,风华绝代,男子器宇轩昂,目光炯炯。时瑶和时愿像极了他们,相貌上继承了父母的优势。
顾知忧侧目望了时愿一眼。
阿愿其实更像她的母亲,尤其是眼睛。
时愿低首凝视墓碑,一言不发。
眼前的画面被黑白灰三色充斥,这种感觉何等熟悉。
不幸发生的那个夏天,她刚刚结束中考,待在家里,像往常一样等父母下班,却从电话接到他们意外离世的消息。
时愿最初不信,直到在医院亲眼看见白布盖上父母的遗体,一并遮住了她眼底的所有亮色。
听到噩耗,时瑶提前拿了毕业证,从北京赶回来。毕业典礼没来得及参加,她亲自主理了父母的葬礼,又忍着眼泪安抚时愿,身心俱疲后还要主持公司大局。公司里,没有人给她撑腰,也没有人给她解惑。身上的担子太重,最后连悲伤痛哭的时间都没有。
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像镜子摔在地上,顷刻破碎不堪。
时愿一个人待在空旷昏暗的家,最绝望压抑的时候,常常闭上眼睛想:要么让她睁开眼,发现一切都是梦;要么干脆给她也安排一场意外,走出这乏味得没有尽头的时间。
衣袖外的手指微微向掌心缩,冰冷,麻木。
顾知忧走到时愿身后,轻轻拥住她。
身体蓦然被温软簇拥,时愿木然地回头,一抹鲜艳的亮色闯入她的世界,粉碎了荒芜的魔咒。她用力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再用手背抹了下眼角。
差点忘了正事。
时愿今天来到墓园,就是要告诉父母,在混沌的时光里,她已经寻找到生命的底色。
墓碑被雨水浇了个透,时愿没办法像以往那样坐在石上和父母讲话。于是她屈膝蹲下,伞移交到顾知忧手里。
时愿清了清嗓,找回自己的声音,“爸,妈,我来看你们了。”
在最亲的人这里,不必搞弯弯绕绕,开门见山,“我今天来,是想向你们介绍一个人。”
时愿温柔地望向顾知忧,掌心向上。
顾知忧会意,把手交给时愿。
微凉包裹住她的手指,连同那枚戒指一起。
时愿生日后,顾知忧每天都戴着戒指进公司,光明正大,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公司员工留意问起,顾知忧也会大方地承认,自己有未婚妻了。
时愿的情况和她差不多。
唯一的区别在于,时悦集团除了时瑶,没人敢问她。
时愿牵住顾知忧的手,垂眸轻声说:“爸、妈,这个女孩是我的未婚妻,也是我十一年前就喜欢的人。我很爱她,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很幸福。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们可以安心。”
末了,时愿微微颔首,“希望你们能尊重我的选择,祝福我们。”
她的神情格外认真,无畏地袒露满腔爱意。
她的心上人站在身边,安静地聆听这段说给父母的话。
墓园流窜的风停下脚步,伞面雨滴声渐疏,最后竟完全归于宁静。
顾知忧收了伞。
时愿已经把话说完了,该轮到她表态。
她向墓碑鞠了一躬,温声道:“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顾知忧。很惭愧这么久才来看望你们。”
时愿捏了下她的手,示意她不必怀着歉意,若真要讲,也是她这个女儿的不对。
顾知忧拍拍时愿的手,接上她先前的话,郑重地承诺:“请你们放心地把时愿交给我,我会像爱生命一样爱她,不会让她委屈和难过。”
“我想永远陪在她身边,把我拥有的一切都给她。”后一句话她是盯着时愿的眼睛说的。
与时愿的父母告别,回去的路上,阳光刺破云翳,明媚地铺在长阶。水洼金灿灿的,落叶在里头打滚。
微风又起,撩乱了心上人的长发,时愿帮顾知忧理好,牵上那只这辈子都不会放开的手,浅笑:“宝贝,我们回家。”
*
入夏后,顾氏集团新谈成了几个合作。每当签约地点不在上海,公司高层又抽不开身的时候,顾知忧就不可避免地要去出差。
但时愿不可能次次跟着。
赶在工作日,其实好过。
白天时愿在公司里忙碌,只要不闲下来,就不会过度思念顾知忧;晚上回到雅竹居,随便找本书看,或者,陪淮南玩一会,等顾小姐睡前语音的几个小时也很好打发。
撞上周末,才叫难熬。
晨起无事可做,只能靠在沙发上,仰望天花板。
淮南趴在她腿上酣睡。
有时候她会天马行空地想些奇怪的问题,比如:一天为什么有二十四小时?如果短一些的话,顾小姐是不是就能早点回到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