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妃(62)
顾司宜的目光始终落在阿洵身上,但又不得不挪开,她看着老人不知要如何开头,她提裙跪在地上。
“见过先生。”她行了跪拜礼,驻阳河一事以后,顾司宜便再也没有见到过他,太傅颤颤巍巍上前扶起她,似是双腿发了软,险些摔倒在她的面前。
阿洵一把抓住太傅双臂将他扶稳。
“快起来。”太傅说道,甚是口齿不清。
顾司宜垂着头,“先生且让我跪着,朝堂之事我早有耳闻,承蒙先生为顾家用心如日月,我走漏先生家眷行踪,我愧对先生。”
她不敢抬头去看太傅的眼睛,捏着衣角,她感觉良知被撕的粉碎,沉痛填补满了卑微的空隙。
太傅沉默许久,他轻轻别过头,看着房梁,轻声长叹:“玉骨久沉泉下土。”他目光落至在桌上,“此事怨不得你,只怨这世道未能让我云家老小善终。”
顾司宜抬起双眸,泛起疑惑,双眼裹着泪不敢掉落,太傅看了她一眼,伸手扶着她的小臂,“起来,孩子。”
见顾司宜不肯动,他又说道:“走漏消息的并非是你,是你身侧的侍女。”
“我能出这殿,是先生一家老小拿命换来的,苟且偷生只因一己私欲为顾家查明真相,我愧对顾家,更愧对先生,待到真相查明那日,我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让先生一家牌位入皇陵,受长明灯供奉,届时我便随着双亲入驻阳河,阎王殿前再向叔父请罪。”顾司宜叩首,听得一声响动,吓得阿洵忙的拉住她。
自打那一夜她入隐仙殿和允乔谈起太傅喝茶之事,她便有所察觉大概事情有变,纪家总对太傅家眷之事躲藏,从不道明所以然。
她查过,在她出殿的前一夜,常都港官道上的一家酒楼着了大火,大火像发了疯似的肆无忌惮地吞噬着酒楼每个部位,它狂妄的如赤轮炸裂那般,让苍山孤鸟无一幸免。
而允乔第二日来殿中时手上的烧伤来的太过离奇,一切有迹可循,可她无能为力。
她知道太傅家眷是季般般让允乔所杀,这是季般般唯一能走的路,但是这条路,却是她逼出来的。
“这是何话!”太傅涕泗滂沱,“我这一家保你不是为了那长明灯前香火供奉!”他双眼微闭,深吸了一口气。
顾司宜明显瞧着太傅有话要说,但太傅却硬生生的将话逼了回去。
“起来吧姑娘,先生已等候你多日。”阿洵打断二人,他扶着顾司宜站起身。
太傅这才到旁侧的小椅子上坐下,他险些因情绪激动晕了过去。
顾司宜倒好茶端了过去,待到太傅缓过了神,说:“幸得华燃兄拼死相护,让我留下这条贱命,我一路南下去寻前来接应的军队,这把老骨头终是没扛住昏死在了路上,醒来后,我便被锁在了笼子里,那笼子。”太傅回忆着开始用手比划,“那笼子四四方方放置在猪圈旁。”他眼中充满了恐惧。
“先生可知是谁?”顾司宜拍着他的后背安慰。
太傅摇摇头,“每日送饭的,都是身穿白衣蒙面侍卫,见不着天长落日远,不知外面风云万般变化,出来时方才知皇位易了主。”
“我装疯卖傻想查明顾家真相,好在景家力保下了你的性命,让我松了一口气,如今龙椅上的帝王撑不起摇摇欲坠的王朝,身后的蛇鼠蝼蚁皆是酒囊饭袋,天下反王已四起,你务必保住性命,过下去才不妄费我的一片苦心。”他仰天长叹,“顾家的恩怨暂且搁置吧。”
顾司宜说:“就因这顾家的罪证,致使天下姓顾之人皆遭受万人唾骂,先生要我如何放下。”她抹去眼泪,想起了身上的包袱,“先生,这是顾家罪证黄册。”
她打开盒子,将东西拿了出来,阿洵也凑了上来,他打开细细帮着太傅查看,太傅年纪大了,夜里的烛光照不亮书籍。
“是光禄山商船的记录。”阿洵说道,将东西合上,规规矩矩的放了回去。“不是造假,同公子查到的一样,当年顾家事发后,公子便派我去了一趟光禄山,顾公子确实有送商船入河。”阿洵说的小心翼翼,眼睛不停地观察着顾司宜的神色。
“孩子,顾家之事并非你想的那么容易,你且记住我说的,活下去,莫要再查。”太傅语重心长,神色令人莫测。
顾司宜愣了许久不应声,若是不查,她又该以怎样的信念活下去。
见着天色已晚,阿洵便带着顾司宜离开了太傅的住处,太傅等了顾司宜许久,便是为了告诉她不要再查顾家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