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妃(313)
风惊竹动时,李忠裹着谷草睡着了,当铁链响动,他眼皮都不抬一下说:“饭搁哪儿就行。”
往常这时他都会挨上一脚,但今日他没有,他睁开眼,季般般穿的单薄,一件淡色长袍连图腾都没有,季般般缓缓走近。
李忠打量她一番,当他的目光落在季般般头上的发冠上时,他笑了,那发冠雕刻的是龙腾。
小旗擦了擦凳子,季般般坐了下来,李忠始终盯着她的发冠面露笑意,“如今该称陛下了。”
季般般理会这句话,她冷声说:“说说吧,什么时候开始的。”
“您留着不杀我,就是为了问这一句话,若是咱家说了,您受的住吗?”李忠冷哼一声,坐在角落一动不动,寒风灌进来的时候,他抓了一把草往身上盖。
季般般说:“师父安排你到东厂,在常真身侧埋着,常真死的时候你便知道是我杀的,季锦十吃的糖,祖医师验的时候,你帮我做了调换,若是我猜的不错,崔以朗当年故意将药喂给周锑也是他安排的。”
她没有过问崔以朗,但是这些事情联想起来的时候,她明白为何崔寄成像只疯狗一样掘了纪恒家冢,崔寄成见过崔以朗,崔以朗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李忠说:“从你五岁到纪家,纪大人便开始布所有人,他有耐力养每一颗棋子,我不是棋子,我是替你弑君的刀。”
季般般不能亲手杀了季锦十,哪怕是季锦十再大逆不道也不能让她动手,他要季般般做皇帝,干干净净的做皇帝。
李忠的确不是棋子,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没有用上过他,纪恒知道她杀了常真,但纪恒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李忠的存在,李忠在宫里即使与崔以朗走的近,也是立着一条东厂孤立无援的幌子。
“你不怕死吗?”季般般反问,每一个为她铺路的人都是拿命在搏。
李忠说:“您说暗夜阁的人怕死吗?我是从暗夜阁出来的,入宫做太监的不止我一个,但却只有我一人活了下来。”
若不是纪恒将李忠从奴隶场救了出来,李忠也不会活下来,暗夜阁众多死士都是这般,承了纪恒恩,但是他们哪知,为了这段恩,纪恒需要屠尽他们血亲,让其无牵无挂。
李忠如果不顺势做了这个局,季般般也没办法这么顺利,他一步步引导季锦十做错误的决定,将他营造成昏君的模样就是为了季般般,纪恒说过,若是季般般有了牵挂,那他可做任何决定。
纪恒即使不在了,也早已算到之后李忠会被提到做掌印。
李忠杀南璟王,除了为了斩断季锦十最后的救命草,还是为了逼迫封鹿栩造反,而中间他杀封沛琛嫁祸顾司宜,也是为了让季般般能了无牵挂做身后事。
但是季般般和他们并不一样,季般般像纪恒,仅仅是谋略识人相似,她比纪恒有心。
季般般吹燃了手中的火折子,她没有转头看李忠,她将火折子扔进谷草中,李忠笑出了声,而那一声笑中夹着哭腔,纪恒拿的住人心,这点她没有纪恒做的好。
李忠跪地高声呼喊:“大人,奴才承您所愿做好了这把刀。”大火越燃越烈,季般般在踏出诏狱的时候终于听见一声惨叫。有人甘做刀为人披荆斩棘,有人甘做石子为人铺路筑墙,他们并非是愚昧不堪,他们知千里冰山无绿意仍要奋力攀爬,是因从未有人指引过身后梅香四溢。
顾司宜抱着她的龙袍一直等在外面,她见季般般出来,赶忙将人拢在怀里。
朱门风雪夜过,天边渐亮,今日景听尘大胜而归,新君即位,季般般身后的火光照亮了顾司宜的脸。
她帮顾司宜系紧了披风,“天这么冷,怎么在这里等。”她责怪中带着宠溺,即使心里五味杂陈她也不想被顾司宜看出来。
“走吧,时辰快到了。”顾司宜帮她穿好龙袍,当衣服穿上时,顾司宜往后退了一步,往年不曾觉得这明黄色如此摄人。
季般般拉着她往大殿而去,崔寄成死后,昭邱的残军不堪一击,乔肃捎信给季般般以身份威胁,却被暗夜阁的杀了,纪恒要她光复前朝,但她如今是姓季。
她也是大北的公主,阮望秋最终和自己说的那样第一个站出来推举季般般为帝王,季般般是女子,但是也是唯一的季姓人,封鹿栩去了浔安,临走时,他说他想去解一支签,顾司宜这时候才想起多年前她和封鹿栩在浔安行宫的后山上抽过一支签。
在季锦十死后的一个月,大长公主殁了,听寺庙的主持说她走的很安详,处理完了这些事,登基大典推到了除夕这日,司天监说是个好日子,事实证明的确是,一夜的风雪在太阳升起时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