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道侣有饭吃+番外(215)
就像一件东西,失去的不留痕迹,在以后的日子里,不再被人提及。慢慢的,人本能就会把这件东西彻底遗忘。
可如果失去的是一个重要的人呢?一个曾经活生生存在于他生活里,他的住处,他的身边,甚至他自己的身上,都带着那人挥之不去的影子,会怎么样?
目光所及的任何东西,哪怕只看到镜子、水中,甚至剑刃反射出的自己容貌的倒影,都能让邵光宇微微失神,情不自禁盯着里面的自己。视线仿佛被无形的东西困住,怎么都无法移开。
母亲润物细无声的温柔陪伴,体贴细致的千叮咛万嘱咐。每每望别他和父亲时,温柔如水的眼神泛着粼粼光波,万千担忧哀愁蕴在其中。
可往往越到最后,她越无法多说什么,只轻轻亲吻他们的额头,为他们整理好衣襟与束发。
每一次都是无言的告别,她清楚他们的身份差别,将每一次分离当做此生最后一次相见。可恨那时候邵光宇还太小,无法从母亲压抑的愁绪中,觉察出她心中的无尽痛苦。
邵光宇的剑心乱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血淋淋撕开。胸腔内藏着的小兽痛不欲生挣扎,发出声声泣血的绝望哀嚎。
他眼前频频浮现出那日长老慌张的神情。他提前归家,父亲不见踪影,母亲也不在家中。熟悉的长老姿态局促,口中含糊不清。他惦记母亲,却只找到了她留下的一纸诀别书。
师傅听闻此事,百忙之中抽空从宗内赶来。等待的间隙,邵光宇紧紧捏着信纸,尚未从纸上满怀恨怨的话中走出神来。
上面的字字怨怼,声声震耳发聩的指责,将他身为人子的尊严践成一滩碎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信纸被他打出了斑斑泪痕。他于无地自容的羞愧中,陡然发现自己的不孝不悌,竟从不知母亲如此怨恨自己的诞生,恨不得以死来逃避面对自己儿子这件事情。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情绪仿佛都被抽离。浑身克制不住颤抖,心痛到极致,连站都站不稳。只能扶着桌腿,一点点地、慢慢地跪了下去。
巨大的悲伤将他兜头笼罩进去,毫不讲道理,数不清的自责羞愧死死缠绕他的心脏。
故而,忽略了屏风后细微的哽咽,以及绝望的指甲抓挠声。
你的母亲是怎么死掉的?
这个问句反反复复在他耳旁回荡,秦迎天含笑的嗓音划开了他一往无前的剑心,仅用这简单的一句话,同样扎穿了他曾以为坚不可摧的道心。
这是邵光宇第一次来到魔界,近距离感受魔族的一切。可他陡然发现,自己原来没有多恨魔族。
魔界的情况恶劣,魔族的性情冲动暴躁,就连魔族的天空,魔族的大地,魔族的风,处处......都不如灵界。
可他就是讨厌不起来。
为什么讨厌不起来?
因为他从这些人的气息中,隐约找到了一点属于母亲的影子吗?
埋在邵光宇心上的疤痕早已溃烂,再在师傅和父亲的帮助下,被整块挖除。他空虚的灵魂已经很少想到母亲的存在,可自从来到魔界以后,哪怕没有秦迎天这句话,他也会经常怔怔出神。
不知为何,总是不由自主幻想起,母亲生活在这些城池中的模样。
邵光宇容易忽悠,却不是一个真正的傻子。他只是剑心纯粹,一心沉醉修炼。偶尔出去历练,有凌霄剑派大弟子的身份加持,也没人敢让他见识到世间黑暗的一面。
离魔族越近,他越能惶然感觉到,自己对魔族的憎恶越来越少。这些生动真实的魔族,也与他听到的故事中的穷凶极恶完全不同。
他们与人族的性情不大相同,可真要仔细细究,魔界与灵界的生活,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对力量的极端追求,人族杀妻证道、杀子证道的修士还少吗?说魔族残杀暴虐,可魔族的大部分城池,同样有法条约束。
强者不会肆意滥杀无辜,因为弱者在他们眼中宛若蝼蚁。人会主动残杀毫不起眼的蝼蚁吗?哪怕被蝼蚁叮上一口,都未必都咬破他的皮肉,根本不值当为这种东西生气。
邵光宇越来越沉默,一遍遍的自我拷问痛彻心扉,他甚至无法进行修炼,盘腿坐在地上,睁着血红的双眼熬过一个又一个死寂的暗夜。
他对魔族天然生出的亲近之心,让他再也无法试图自欺欺人。再于刻骨的绝望中,找寻到了秦迎天的问题的答案。
他懂了母亲的特殊性,也明白母亲因何而死。魔族熟悉的气息,与记忆中母亲温暖的怀抱逐渐重叠,他由此知道了自己身份的不同。
只是,秦迎天再也没有联系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