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其中真有人忧心忡忡，一心为魔族的安危和未来着想。可这样的人，真的太少了。

见莫青溪眉头紧锁，纤细脆弱的人儿神情严肃，满含担忧，与她此时单薄的姿态截然相反。明明自己才是一碰就碎的琉璃，偏还担心一块顽石的安危。

秦迎天的心软成了一滩水，声音不由放得更轻：“妹妹，无需担心。”

她的笑意更深，温柔的绵绵细语滴打在莫青溪的心口，嘴里的话却是截然相反的血腥：“在咱们魔族，处理事情没有那么复杂。咱们一贯信奉简单直接的粗暴手段，谁敢不顾性命，被人撺掇着主动露头，杀了就是。”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杀死这群实力处于整个魔族巅峰的上位者们，跟捏死一只蝼蚁一样轻松。极致的温柔和极致的残酷混合交织，这份反差感不但没有令莫青溪心生畏惧，反倒觉得心中某根弦被轻轻拨动。

她心中因回到魔宫后，莫名涌现的沉重被秦迎天三言两语化解。她知道秦迎天是在对她展露自己的实力，借此安她的心。这份笨拙的体贴落在惯来冷心冷清的秦迎天身上，已经足够彰显她的用心和在意。

她的宫殿已经近了，秦迎天一步一步、温柔体贴地牵引着她往里走去。可踏进院落，她的步子却不由自主慢了下来。直到最后，终于彻底停下。

莫青溪不明所以，跟着停下：“姐姐，你要离开了吗？”

她微微抿唇，虽然不舍，握紧秦迎天的手。下一秒，又像以往的每一次，强逼着自己放了手，温和道：“他们都在等着你呢，姐姐，快回去吧。”

在她的手抽离的前一秒，秦迎天又紧紧握了回去。力道控制地十分巧妙，保持在一个莫青溪无法挣脱，但不会握痛她的地步。

这么多年下来，秦迎天虽听说过无数次莫青溪所住的宫殿的破败，但还是第一次亲眼从这狭小衰颓的地界，间接窥见一丝她荒芜苍白的过去。

莫青溪没有做错什么，只因自己与生俱来的独特身份，被魔王看重。在自己刚刚诞生，最弱小，无力决定自己的未来，反抗命运洪流的时候，被魔王从自己的孕育之地强行带出。

身为一个弱势的外来者，本来就难以融入向来排外的魔族。更何况，因魔王的过度宠爱，引起了其他王女们的敌视，再被迫卷入王族的纷争中。她一路走到如今，步步都是艰难。

虽然谁都知道她没错，可人的好恶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她们讨厌她，排挤她，哪怕至始至终，谁都明白，莫青溪是无辜的受害者。

心口突兀升起的痛意是一种很陌生的情感，令秦迎天难得不知所措。强烈的愧疚混着心疼，经过这么多年，她才后知后觉体会到莫青溪这么多年的遭遇，是何等不公。

魔族强行将她带离万恶之渊，却没有尽到保护好她的责任。魔王固然失责，可秦迎天从前明明知晓情况，却同样没将此事放在心中。

她有无数个理由可以为自己开脱，魔族天然的环境使然，以莫青溪从前的性格而言，她无法修炼，如此孱弱，离开魔宫，确实是自寻死路。

从前秦迎天或许还想着，若没有魔王这番举动，她可能根本无法在弱肉强食的魔族存活下去。

但当她真正见识到，万恶之渊对她的保护和偏爱那刻起，她才反应过来。魔王的自私举动，魔族的冷漠排斥，才是将莫青溪推入火坑的罪魁祸首。

她紧紧握着莫青溪的手腕，嗓音略显沙哑：“......对不起，妹妹。”

莫青溪微微偏头，惊讶望向她的方向。一开始尚未明白过来，秦迎天突如其来的道歉因何而起。当她的魔识顺着秦迎天的视线，打量一圈自己的宫殿，终于清楚过来。

她能够感受到秦迎天说这句话中，真心实意的歉疚和悔意，甚至能够感受到这个向来情绪淡薄的人，话下隐藏的在意和心疼。

如果没有前世的凄惨经历横隔其中，莫青溪说不定真的会被她的诚挚打动。

可......已经晚了啊。

莫青溪不由轻轻叹息一声，她死过一次，无论此生对秦迎天对她再好，前世那些遭遇也不会一笔勾销。

失去的就是失去了，做下了错事就是做下了。她不可能在前世那条时间线中死而重生，更不可能忘记那些刻骨铭心的血海深仇。

她往外抽了抽手，秦迎天先是紧紧握着。见她态度坚决，只能无措松开了些力道。

她怔怔站在原地，想再度握上去，又感觉她可能真的生气，怕自己的举动激怒她。手几番抬起，终究没敢落下。

莫青溪没有如她所料般后退，反而更进一步。冰凉的指尖轻柔落在秦迎天的脸颊上，宛如冬日薄薄的雪花飘落其上。沁凉的寒意逐渐被她的体温暖融，优美的雪花同样融化成一滩温柔的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