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溪困倦得厉害，似乎是近来封印逐渐出现松动导致的问题，她想睡觉的时间大大增加了。

闻言，她低声嘟哝一句：“那姐姐的意思不就是说，邵光宇在王城吗？”

甚至，有可能在魔宫里。

那是距离秉机最近的地方，一旦发生意外情况，她能及时处理。魔族和正道即使结为同盟，也绝不会坦诚直率。双方彼此防备，秉机绝不敢让他们摸透自己的底牌。

同时，她也忌惮防备着这群人族，把他们放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更方便她掌控住他们。免得这群人居心叵测，给她惹出什么大乱子。

秦迎天心中有了七成把握，口上却没说的太过绝对，只是道：“不无可能。”

莫青溪微微皱眉，她心底想着事儿，先前的睡意反倒散了大半。

秦迎天的话，勾起了她脑海中另外的疑惑：“听姐姐话中意思，就算四殿下真的背叛我族，姐姐也相信，她的背叛、她和正道的联合是有限度的。不会真将我们魔族的内部机要拱手送上，换取正道的信任吗？”

她这话一出，秦迎天陡然怔住。手不自觉落在莫青溪脑袋上，迟迟没有动作。

沉默片刻，她才轻轻叹息：“虽然我不喜欢她，但我真的没想过，她会做到这种程度。”

可能秦迎天一直以来疯归疯，她的疯只是出于她喜欢玩弄猎物的性格。她瞧不上弱者，但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无辜惨死于正道阴谋。

正常情况下，她的行事作风始终处在一个相对克制的边缘。这么多年接受的正统的继承人培养教育，塑造了她身为魔族太女、对底下臣民的责任感。她不会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损伤整个魔族的利益。

无论如何，她与秉机等人同为魔族，同为王女，她是这样想的，自然理所应当的将她们代入自己的立场中。

生死存亡面前，秦迎天理解她们拼命挣扎，试图为自己搏出一条生路。以及想杀她，妄图攫取她手中权柄的想法。

但她真的不曾考虑过，如秉机这样心里深沉的人，会杀敌一千自损八千。正道是魔族的生死之敌，双方的仇怨已经深到根本没有解除的余地。若秉机真与他们牵扯过深，引狼容易，驱狼可就难了。

她沉吟片刻，禁不住摇了摇头：“秉机应该不至于这么蠢。若真到那一步，正道对我族内部情况了如指掌，我族弱点和软肋被他们尽数捏在手中。对症下药，我们又岂是对手？”

“这样一来，哪怕秉机真的成为下一任魔王，落到她手里的，也只是一个千疮百孔、满目苍夷的魔族罢了。这样的魔族至尊，要来又有何用？”

“姐姐，难道你没有想过吗？”莫青溪突然笑了，她凑到她的耳边，清浅的嗓音如流水潺潺。

紧接着话音陡然一转，瀑布自悬崖之巅倾落，声如奔雷，猛烈的水势足以震地裂石：“她既然恨你，巴不得你去死。如果她真的毫无活路，为什么不能拉着你，拉着魔族，一同为她殉葬？”

她用最温柔的嗓音，说出最残忍血腥的话。面上温和的笑意却自始至终也没变过，宛如一张僵硬的面具，牢牢覆盖在她脸上。

她躺在秦迎天怀中，秦迎天的身体挡住了窗外的天光。而她的神情隐没在暗影里，晦涩难辨。

连那双宛如天空般湛蓝澄澈的眸子，在某一瞬间，沉沉地透不进半分光亮。宛如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将所有生灵吞噬殆尽。

秦迎天深深凝视着她，她说的明明是秉机，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句句都像发自莫青溪肺腑的怨诅。

秦迎天眉头不留痕迹微蹙，又很快松开。她将莫青溪搂紧，脸颊轻轻贴上她的侧脸。

莫青溪的笑意没有丝毫变化，她微微仰头，曾被秦迎天暖热的肌肤，失去了她持续的温暖，很快重新恢复彻骨的冰凉。

秦迎天甫一贴上她的脸颊，就感到了这股寒意。冷是极致的冷，如同赤身裸/体的凡人被扔进冰天雪地中，在旷阔荒芜的雪原上绝望呐喊，声声泣血。

躯体怎么也无法被暖热，短暂的温暖很快湮灭在世间，仿佛一个永远无法挣脱的轮回。莫青溪置身其中，踽踽独行。唯有黑暗与她并肩，见证她每一个凄苦绝望的瞬间。

秦迎天环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都紧紧抱住。情不自禁喃喃问道：“妹妹，你的恨，由何而生？”

莫青溪淡淡一笑，低低的嗓音宛若一声无奈的轻叹：“因为我没有活路啊……”

天不给她活路，令她诞生，又孤苦死去。她只能逆天而行，拼命为自己争取微弱的生机。

秦迎天便沉默了。

站在她的角度，自然以为莫青溪指的是万荒试炼迫在眉睫的威胁，以及自己只有区区百年的短暂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