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霖本就是小小的一只，今日进宫她特地并没有穿给贵妃请安应该穿的朝服，只穿了身青石色的素衣，发间没有过多装饰，两只小小的珠花和鬓间略显凌乱的碎发显得有些娇小柔弱。

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紧紧抱着怀里的人，虽是垂眸，但也能看到略显苍白的侧脸，身体似乎也因为惊惧在微微发抖。

皇帝下朝便听闻了这件事，而且贤贵妃更是宫女等到皇帝换了朝服再禀报，并且说是不想惊扰皇帝处理朝政。封彧这段时间本就各种犯错，而贤贵妃的深明大义简直是和封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所以皇帝几乎是带着满腔怒气来的。

可看到沈霖如此可怜的场景，胸中的怒火像是骤然被泼了一盆冷水。

徐松念是谁？她可是太子妃。沈霖虽然身份地位不高，那也是太子侧妃。

贤贵妃又不是中宫皇后，却能把太子妃和太子侧妃折磨成如今的样子。而且沈霖明显话里的意思是徐松念就算要害人，也没必要害一个没有任何影响力的稚子，说了一半却止住了。

沈霖的意思太明显了，她不敢说，因为她觉得他这个皇帝会毫无底线地包庇贤贵妃，说了也无用，反而招引祸端。

皇帝也没继续追问，只是眉间神色沉了沉：“宁玉宫的人都死了吗？没看到太子妃昏倒了吗？还不快扶太子妃去偏殿休息，去找太医来看一看。”

沈霖垂下的眸子里微微闪过狡黠，活脱脱就是一副得逞的小狐狸的模样。

没想到皇帝恰好赶到，这出戏演得前所未有的值。

皇帝是个多疑的人，他宠爱贤贵妃是事实，但是他更爱自己，更爱自己的江山社稷。

以往没人在他面前说过贤贵妃的任何坏话，这次沈霖也没说，却隐隐给皇帝透露了消息——没人敢说贤贵妃的坏话，贤贵妃的权势早已堪比中宫，而且还拥有皇帝的宠爱，在宫中是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太子妃都不敢表露不满。

贤贵妃在宫内如此遮天蔽日，那封焕在宫外呢？

他多疑，自然会忍不住多想几层。他的性子就是如此，他可以宠爱任何一个妃子和皇子，但决不允许他们超出掌控。

的确如沈霖的预料，皇帝在进入宁玉宫的宫门到走到贤贵妃的寝殿，这短短的路程里，心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想法。

沈霖欲言又止的样子在他面前不断闪现，过往他真的是被贤贵妃的温柔小意遮蔽了眼睛，竟没发现这母子如今地位超群。而且，前段时间他曾隐晦地跟贤贵妃表示过想要废太子的想法，现在想想，这母子的心早已是狼子野心了。

贤贵妃听说皇帝来了，就赶忙迎了出来。端庄雍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看到皇帝却换上了温柔的笑，从一旁宫女手里接过温热的帕子垂眸认认真真给皇帝擦手：“不过是小事，怎么惊扰了陛下亲自前来，若是耽误了处理朝政，那可怎么是好？”

若是以往，皇帝看到她强掩心情来温柔小意服侍的样子，早已对她心生怜惜。

但就因为刚才沈霖的那一场戏，他现在对贤贵妃不得不多了几分思量，怜惜是不会再有了，反而开始怀疑她的心机深沉：“听闻祺儿身体不适，一大早把整个太医院都喊来了宁玉宫，我自然是要来看看的。”

贤贵妃擦手的动作微微顿住。、

什么身子不适？按照陛下以往的性子，看她如此可怜却依旧善解人意，不应该雷霆大怒质问中毒的事情吗？怎么现在到了他的嘴里，却变成了风轻云淡的“身子不适”。

然而她的诧异只是持续了一瞬间就恢复如常，她仍旧要把自己善解人意的人设继续演下去：“小孩子的事情，哪是什么大事？是我这个做祖母的太过忧心，这才惊扰了陛下。”

“只是庶祖母，尚不能说是祖母。”

皇帝淡淡的话落在贤贵妃的耳朵里却如同雷霆，大奉朝百年前是有嫡庶之分的，自从百年前月泉国的大公主和当朝太后成为神仙眷侣之后，原本的礼制系统就已经彻底崩塌了，这么多年来嫡庶之分渐渐被淡化了。

可今日，从不曾提过这件事的皇帝，忽然提起了百年前的礼制……

贤贵妃和封焕在皇帝的眼睛里变得不顺眼的时候，对比起来，他看封彧反而顺眼了不少。至少太子侧妃拼命护着太子妃，可见封彧后院里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龌龊事情，可见他日常生活中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至于废太子。皇帝的眸色暗了暗，还是要废的，封彧这几年越发狼子野心，可因为不能让封焕得意忘形，要暂时往后推一推了，恰好还有机会让他有更多理由废掉封彧，也免得天下人戳他的脊梁骨，说他因为宠爱贤贵妃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