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情书+番外(105)
茶馆就在后街的下一条巷子里,他们进去的时候里面的戏已经唱了一半了。钟仪阙三人各点了杯茶,各个端着茶杯往二楼走。
这家茶馆是印艺里的戏曲老师开的,和其他几家开在后街的小剧场没什么区别,平时会有老师带着学生在这里演出一些戏曲作品,偶尔也会演出一些他们自编的戏曲。
茶水钱很便宜,观众氛围也很好,是钟仪阙沉迷戏曲的那段时间最常呆的休息处。
台上正在唱一段非常经典的京剧折子戏“断桥”。
台上的白娘子扮演者是钟仪阙曾经带过的演员,如今正唱着一段流利的垛板,把许仙骂得支支吾吾。
杜确不由感慨:“今天真是来得对啊……伊辉不是最爱看《断桥》了吗?”
“他爱看婺剧的断桥。”钟仪阙抿着茶纠正道,“其实就是爱看许仙被撵得到处跑。搞不明白是什么趣味。”
祖烟云也学着钟仪阙的样子喝了一口茶,茶汤微苦青涩,她着实喝不明白。一如台上的唱段,田汉把肯回头的许仙的改得更不可爱了,比起台上的两个旦角来看着无趣又讨打,这时她倒懂了伊辉的趣味——看许仙被打可能会更有趣点。
他们安静地听完了一折《断桥》,茶汤在几次添水后变得清淡了许多,只留下一点难以回味的甘。
下一折是昆剧《泼水》,钟仪阙不由啧了一声:“最不爱听这个了。”
杜确也赞同地点点头:“覆水难收,听人叹惋。”
钟仪阙却讽刺地笑了一下:“我倒觉得,人该勇敢地泼出那盆水,不管结局如何。”
祖烟云没听说过这场戏,也听不太懂台上的唱词,边小声问钟仪阙:“这是个什么故事?”
“覆水难收的故事。”钟仪阙看她还是有些不解,便仔细解释道,“朱买臣的妻子崔氏因丈夫穷困潦倒逼他写了休书,但后来朱买臣衣锦还乡,崔氏追悔莫及,希望破镜重圆。朱买臣在马前泼水,以示覆水难收。”
祖烟云点了点头,她抬头看着舞台,舞台上的旦角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红色的绸缎让她在舞台上看起来非常独特。
钟仪阙继续轻声对她解释:“这位同学学的应该是梁谷音老师的版本,她将崔氏黑白的服饰换成鲜艳的颜色,在演绎上也表达了她对于这个角色深深的怜惜。”
一个只能靠婚姻决定命运的古代妇女,在吃穿难以为继的情况下勇敢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但她的主动性遭到了创造者和社会的尖酸嘲讽,让她落入了疯癫的结局和对于长久的其性格尊严的唾弃。
台上的剧情也继续发展,朱买臣马前泼水让她不断主动谋求的生活破灭。她走向江水,高叫:“朱买臣等一等,这许多的水,待我来收呀!”
然后走向了自己破灭的结局。
祖烟云被这场表演震撼到,不由盯着舞台愣神。
钟仪阙往她茶杯里添了些热水,忽然说:“我曾经很瞧不起自杀的人。”
杜确祖烟云闻言俱是一愣,不由转头看向她。
钟仪阙在她们的注视下轻轻剥着果盘里面的橘子,继续说道:“伊辉让我改变了这种看法,因为我的确感受到了他的绝望……”
杜确皱着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只叫了一声:“钟导……”
伊辉死的时候只有钟仪阙亲眼看见了,他们那时进行了十余分钟的通话。
所有人都不知道伊辉当时对钟仪阙说了些什么,钟仪阙又是否说了些什么。
印艺学校里有两栋相对的排练楼,伊辉从其中一栋上一跃而下,钟仪阙在对面的另一栋上,握着电话,被听见她尖叫声赶来的学生拉走。
事后伊辉的父母来学校里面闹事,钟仪阙逃课去老师办公楼底下堵着打人,杜确等人追过去的时候,她和那个男人伤得不相上下。
其实按照钟仪阙的能力不该被打成那样,但她估计就是想要挨一顿揍,打得越畅快越好,疼得越畅快越好。
钟仪阙把剥好的橘子递给祖烟云。
祖烟云接过了,橘子的味道有点酸。钟仪阙从她的表情上品鉴出一二,又给她扒了一块蜜饯。
“快点吃完吧,朋友们,还有最后一折《花田错》就散场了。”她打了个哈欠,“我真的快困死了。”
好戏散场,秋星寥落。
杜确开车把钟仪阙祖烟云送到了酒店,照旧是祖烟云先洗漱完,然后钟仪阙进浴室泡上一个小时。
祖烟云今天太累了,挨到床就开始犯困。但她又实在睡不着,她翻出平板电脑,找到《枕头人》的剧本开始看。
狂奔计划里面钟仪阙导或演的剧她都有看,但是伊辉本人演过的《枕头人》她并没有看过。她不知道他所饰演的埃里尔是什么样子的,又究竟为什么会被钟仪阙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