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士与众+番外(2)
不苟言笑的夫子察觉到学生探寻的目光,误以为女子有了求知之心,心下顿生几分讶然与宽慰,于是轻咳一声,朗声询问:“林箊,《古今释词》中,‘焉’字在不同境况下分别作何解?”
“……”
刚把手搭上悬刀的女子略微怔然,随即站起了身,同时微微抬手试图将袖中机括藏深一些,然而手指无意下按,却恰恰扣动悬刀。
众人瞩目间,一条树枝便如一道闪电般直射向台上的夫子,幸而女子在察觉到不对时赶忙将袖口上抬了一些,枝条便只以迅雷之势击打在了夫子的巾帻上,枝头间几颗果子在乌黑的巾帻上破散开,留下一片绯色。
一片止不住的窃笑声顿时在斋内四散开来,女子左右两边都传来幸灾乐祸的低语。
林箊无视周遭同窗们挤眉弄眼的调笑,只装作无意般扫了一眼前排端坐的一个清丽背影。
身影的主人似乎对当下发生的阵阵嘈杂置若罔闻,只依旧静静低首研读着案上书卷。
林箊一时间仿佛松了口气,明眸微挑,朝身旁的几名损友飞了个眼刀,收到威胁信号的几人忙笑着撇开了脸佯装苦读起来。
“……你!”年岁尚浅不够老到的夫子霎时间气得满面通红,他将手指向窗外,嗓音因为激愤而微微颤抖,“你去桩林中罚站,未到人定之时不得回舍馆休息,今日不准进食!”
眼见被罚,林箊眉梢略略上挑,面上仍旧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慵懒含笑模样。她正要朝外走去,却又听夫子道:“袖中物事交出来,散学后我交予护学销毁。”
心下微叹,林箊将袖中暗弩拿了出来放在案上,垂下双眸,直截了当地出了学斋。
同窗好友君思齐看着她颇显无畏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边开始盘算晚间偷偷为她留出一些暮食以免她挨饿,边与其他人在夫子的督促下继续研读课业。
身姿轻灵的女子驾轻就熟地来到平日练习基本功的桩林下,一个纵身提气飞到了木桩上,随即开始百无聊赖的罚站时光。
由于桩林的木桩较为狭窄,人站立其上时通常都只能单脚独立,于是林箊左脚站累了就换右脚,右脚累了又换左脚,想方设法为自己省一些气力,散漫神态中丝毫不见被惩罚的懊丧模样。
今年是林箊进入长庚校学的第一年末,除却刚入学的那一个月,夫子们还不熟悉新来的学子容貌,之后由于林箊屡犯校规学则,不仅教授她课业的夫子对她印象深刻,她的行事作风就连不常留在校学的山长也略有耳闻。
因为长庚校学从未有过主动劝退门生的先例,但凡拜入校学就可接受教导,只有授业深浅之分,因此夫子们对林箊也无可奈何,只能期盼她通过不了夏校后被罚入训谕院苦修,自己知难而退。
知道考校失败的后果之后林箊也不是没有担心过,毕竟训谕院的纪律向来严明,单是每次修习武课下来都让人身心俱疲,更何况是一年苦修。只是积习难改,除了她感兴趣的天文术数,其他课业于她来说都如同穿堂风过耳,进了就出,留不下一丝痕迹。
林箊一边心疼那支跟随了自己许久的暗弩,一边盘算着舍馆床榻下藏的那只做了一半的木鸢还需要哪些材料,不知不觉间,便站到了散学的时辰。
看着不远处过道上往来的学子不时投来好事的一瞥,或有其他斋的娘子在看到她之后窃窃私语地调笑,林箊从容自若地冲他们微微一笑,伴着唇边笑意,右袖微抬,一只纸鸢便随风飘扬,直飞入女郎堆中。
有好奇的女子捡起纸鸢,便发觉纸上有字,拆开一看,写的竟是“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再抬眼看去,桩林上被罚的人秀发绾起,一缕青丝随风被吹到唇角,配上那副明眸皓齿的容颜,若不是当下场景有些不便,倒真有几分妩媚风流的意味。
拿着纸鸢的女子莞尔一笑,却也捧场地自路边折了一支白色野花,手腕微动,便用巧劲将花射向了桩林上的那个身影。
林箊眼疾手快,侧身微闪,左手便稳稳地将野花握在了手中。她将花放到鼻前轻轻嗅了嗅,而后笑盈盈地把花别在了前襟,随即遥遥对送花的女子拱手行礼。
有认识她的夫子见她这副顽劣模样,边摇头离开边直叹顽劣小儿不知悔改。计都斋的同窗们则好事地靠近了与她笑闹。
“此君,你又在逗趣其他斋的女郎了?”
“此君,你先前那支暗弩什么时候给我也配一副,看着威风得紧!”
“此君,马上就到夏校了,你这样天天被先生罚,还怎么跟上课业?”
此君是林箊的字,她虽然课业不精,但性格豁达外向,与同窗交情都很是不错。再加上她总能拿出些新鲜有趣的东西,不少学子便愿意与她交好,其中以君思齐为最,他们二人都出身于邕水镇上,从小便是至交好友。